素描教室在美術館的三樓,周圍有好幾棵高大的尤加利和木麻黃,茂密的枝葉裏藏著很多鳥雀,那幾隻喜鵲也住在上麵。
有好幾年了,它們一直把我們的校園當成了自己的家。除了在高高的樹梢上鳴叫飛旋之外,下雨天的時候,常會看見它們成雙成對地在鋪著綠草的田徑場上慢步走著。好大的黑鳥,翅膀上鑲著白色的邊,走在地上腳步蹣跚、遠遠看去,竟然有點象是鴨子。
有一陣子,學校想重新規劃校園,那些種了三十年的木麻黃與尤加利都在砍除之列。校工在每一課要砍掉的樹幹上都用粉筆畫了記號。站在校園裏,我象進入了阿裏巴巴的童話之中,發現每一棵美麗的樹上都被畫上了印記,心裏惶急無比,頭一個問題就是:
"把這些樹都砍掉了的話,要讓喜鵲以後住在那裏?"
幸好,計劃並沒有付諸實現,大家最後都同意,要把這些大樹盡量保留起來。因此,在建造美術館的時侯,所有沿牆的大樹都被小心翼翼地留了下來,三層的大樓蓋好之後,我們才能和所有的雀鳥們一起分享那些樹梢上的陽光和雨露。
上課的時候,窗外的喜鵲不斷展翅飛旋,窗內的師生彼此交換著會心的微笑。原來雀鳥的要求並不高,隻要我們肯留下幾棵樹,隻要我們不去給它們以無謂的驚擾,美麗的雀鳥就會安心地停留下來,停留在我們的身邊。
而你呢?你也是這樣的嗎?
透明的心
陪母親去醫院做複健治療,是我沒課的日子裏一定會去做的工作。
盡管外麵陽光普照,醫院裏仍然有股隱隱的寒意,生病的朋友遇見了也會打個招呼,他們的臉色總是比平時的要陰暗多了。
一個實習的小護士走過無人的長廊,兩邊的落地玻璃窗把陽光帶了進來,鋪在光滑的磨石子地上,劃出一個個的方格。穿著淺藍色衣裙的小護士忽然微笑了,踮起腳尖開始在這些方格裏玩起跳房子的遊戲,一路向走廊這頭跳了過來。
我就站在走廊的這一端,心中能完全感覺到她的歡喜。是啊!小女孩,快擺脫掉那些病房裏的疾病與痛苦吧,在這個有陽光的長廊上,年輕的你有著一切感受快樂與幸福的權利。
我安靜地站在滿頭白發的母親身後,隨著她緩慢的腳步往前走去,長廊外,新長出來的葉子在陽光裏竟然是完全透明的。
在你的凝視之下,我多希望我也能有一顆完全透明的心。
獨木
喜歡坐火車,喜歡一站一站的慢慢南下或者北上,喜歡在旅途中間的我。
隻因為,在旅途的中間,我就可以不屬於起點或者終點,不屬於任何地方和任何人,在這個單獨的時刻裏,我隻需要屬於我自己就夠了。
所有該盡的義務,該背負的責任,所有該去爭奪或是退讓的事物,所有人世間的牽牽絆絆都被隔在鐵軌的兩端,而我,在車廂裏的我是無所欲求的。在那個時刻裏,我唯一要做也唯一可做的事,隻是安靜地坐在窗邊,觀看著窗外景物的交換而已。
窗外景物不斷在變換,山巒與河穀綿延而過,我看見在那些成林的樹叢裏,每一棵樹都長得又細又長,為了爭取陽光,它們用盡一切委婉的方法來生長。走過一大片稻田,在田野的中間,我也看見了一棵孤獨的樹,因為孤獨,所以能恣意地伸展著枝葉,長得象一把又大又粗又圓的傘。
在現實生活裏,我知道,我應該學習遷就與忍讓,就象那些密林中的樹木一樣。可是,在心靈的原野上,請讓我,讓我能長在一棵廣受日照的大樹。
我也知道,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要學習獨立,在心靈最深處,學習著不向任何人尋求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