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段(1 / 3)

我原來是想去買一株梔子花的,花市裏也有不少盆栽的在展示,卻都沒有我想要的那一種。

我想要的那種梔子開起花來象大朵的玫瑰一樣,重瓣的花朵圓潤潔白地舒展著,整株開滿的時候,你根本不可能從花前走開,也許終於下定決心離開它,可是在日裏夜裏那種香氣那種形象就一直跟著你,根本沒辦法將它忘記。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花市裏的梔子都無法入選,不是太單薄就是太細小,沒有一株能夠讓我停留。

我把我想要的那種梔子描述給花販們聽,有人說那種品種是有過,但是不容易找到。有人半信半疑。更有人說我一定看錯了,世界上那裏會有那麼大的梔子花。

而所有的花販都勸我:

"算了!你找不到那種梔子的了!不如就買我眼前這一盆把。你看!它不也開得挺好的,小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微笑有禮地一一回絕了他們,走出花市,心裏竟然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我想,如果不是曾經遇見過那樣美麗的一棵花樹,我也許會對眼前的這些都覺得很滿意了。在生活裏,做個妥協並且樂意接接勸告的人,也沒有什麼不好。

但是,有些深印在生命裏的記憶,卻是不容我隨意增減,也不容我退讓遷就的,那怕隻是一棵小小的花樹。

苦 楝

我最愛的一棵苦楝樹,長在島的南端。

當然,你也許不會相信我的描述,可是,在你開始要排拒我之前,請你先去看一看那一棵樹。

那棵樹長在島的南端,長在一個有著曆史意義不能忘記的特殊地點。周圍有起伏的小丘,有木麻黃和銀合歡還有很多棵別的苦楝樹和他一起生長,在山丘與樹叢之外是城牆,牆外是依舊深不可測的護城河。如果你走上了橋,如果你走進了那一座在光緒的朝代裏就建好了的城堡,那麼,請你稍稍停步,向右前方望過去,他就在那裏,他會永遠在那裏等待著你。

當然,你最好在三月底和四月初的季節裏去,在那個時候,你會看見他開了一樹豐美而又柔和的花簇,粉紫的花簇開滿在灰綠的葉叢之上,遠遠望去,你幾乎不能相信,一棵苦楝能夠開得這樣瘋狂而同時又這樣溫柔。

原來在同樣的花樹裏也有著不同的命運,有些一生尋常,有些從種子開始就是令你無法忽視的生命裏的貴族。

不過隻是一棵苦楝而已,不過隻是一棵在這個島上隨處都能見到的野生的樹,但是因為他自己的努力,因為他自覺的莊嚴與華美,因為那從根莖深處湧出的生長的力量,他終於把自己長成為一棵與眾不同的植物。

誰說植物世界是靜默的世界,在這一棵苦楝樹開花的時候,整個億載金城裏都聽得見春天歡呼的聲音!

唯 美

我不太喜歡別人說我是一個"唯美主義者"。

因為,在一般人對"唯美"的解釋裏,通常會帶有一種逃避的意味。好象是如果有一個人常常隻憑幻想來創作,或者他創作的東西與現實太不相會。我們在要原諒他的時候,就會替他找一些借口,譬如說他是個"唯美主義者"等等。

而我一直覺得,真正的唯美應該是從自然與真實出發,從生活裏去尋找和發現一切美的經驗,這樣的唯美才是比較健康的。因為,這樣的努力是一種自助,而不是一種自欺。

就是說,我們麵對現實,並不逃避。我們知道一切的事相都是流變而且無法持久的,可是,我們要在這些零亂與流變的事相之下,找出那最純真的一點東西,並且努力地把它們挑出來,留下來,記起來。

這樣,就算世間所有的事物都逐漸地改變或者消失了,不管是我自己本身,或者是那些與我相對的物象,就算我們都在往逐漸改變與逐漸消失的路上走去了;但是,在這世間,畢竟有一些東西是不會改、。不會消失的。那些東西,那些無法很精確地描繪出來,無法給它一個很確切的名字的東西,就是一種永遠的美、永遠的希望、永遠的信心,也就是我們生命存在與延續唯一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