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顆星的曬穀場
在噴霧一般的景色裏
麻點漸濃
記憶更淡
將夜未夜的
此時
隻剩下一條
清冷的板凳 鐫刻在
記憶中
用文字也無法描摹出來的鄉愁,他就用畫筆來讓它更凸顯,在整整半頁的空白上,是那一條清冷的板凳。房屋、天空、星辰和月亮都擁擠在左上方那個小小的角落裏,因此,右下方的曬穀場顯得特別大特別空曠,那一條板凳的投影也顯得特別的長。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那一片空漠清冷剛剛升起的月光裏了,在那將夜未夜的時刻,曾經坐著守候一顆星的少年如何能揣想到他將會經曆的風霜和優傷呢?
因此,在這麼多年之後,能用畫筆在紙上再現那記憶裏清冷的板凳,對楚戈來說,也是一種尖銳的痛苦和一種尖銳的快樂了吧?
不管是痛苦或者快樂,他都不斷地用畫來反覆,這裏用彩墨在宣紙上輕輕點染,那邊用單純的線條一筆帶過。有時候,他無視於繪畫的規則與技巧,幾乎到了要令人生氣的地步,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一個不重視自己作品的藝術家,他的種種行為有時候實在無法原諒。
他會用一些古怪的破碎的紙張,畫一些好得不得了的鋼筆素描,剛給你看完之後可能就會找不到了,找到的時候也許已經被撕破了。而在他每一張費盡心血畫出來的水墨畫上,一定會有至少一處的汙跡和墨點,他的朋友都說,鑒定楚戈作品的真偽有一個方法最好用,那就是凡是幹淨沒有汙跡的作品一定都是假的!
當然,如果你能麵對他完成的作品,你也就不會太在乎那些汙跡了。楚戈的畫實在有它動人之處,他和一般象我們這些受過專業訓練的畫畫的人很不相同。
對他來說,畫筆就是他的思想,平鋪在畫筆下麵那一張紙就是他的心。當他想說話的時候,他就拿起筆來沾飽了墨,在雪白柔軟的宣紙上畫出一些他自己也不太能控製和解釋的圖象出來。因為沒有學過什麼規矩所以反而能夠沒有什麼顧慮,又因為沒有什麼技巧結果有時候反而會得到一些很誠懇的效果來。他的世界雖然因為沒能在適當的時候得到過適當的訓練,所以偶爾會顯得不夠堅實,但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他那顆熱情的心,所以常會有神來之筆,如江河浩瀚,一揮而就,全無束縛和多餘的心機。
此刻,在細讀了他的"散步的山巒"之後,我不知道楚戈為什麼一直要強調他是一個生性疎懶而且又不愛守信用的人?我不相信,能夠把自己鍛煉成這樣堅韌又這樣精致、這樣認真又這樣淡泊的楚戈,我不能相信他在藝術創作的生活上是沒有用過全力的。
也許,在他來說,也許有一個更高的理想,象所有的藝術家一樣,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來達到那個理想,正如他在"清晨"那一首散文詩裏所說的:
——要是群鳥猶在夢中,我有把握將一條幽徑走醒,因我的步履,一一印入前人在此行徑的足痕。
因此,"疎懶"也罷,"不愛守信用"也罷,或許都是他為了能夠全心全力投入創作生活的一些手段罷了。在今天,三十多年以後的今天,楚戈遠遠地回頭招呼那個瘦小孤獨的少年,柔聲地告訴他,不要害怕,你看:
——嚐盡所有的漆黑與苦澀之後,才知道翻騰的溪流,正是群山封存已久的歌唱。
在整本書裏,我們都會不斷地聽到一顆熾熱的心在向生命呼喚,我們也會感覺得出藝術家那誠摯的欲望和他天真的笑容。
他那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