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段(1 / 3)

來不曾褪色的沒有修飾也沒有提防的笑容。我們也會不自禁地向他微笑起來。

關山月

我並不喜歡楚戈所有的畫。

真的,就算是我已經開始喜歡起楚戈這個朋友的時候,我也不能完全接受他所有的作品。

我總覺得在他的許多作品裏都帶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味道,這種感覺發揮得好的時候是瀟灑,發揮得不好的時候就是輕忽了,而我一向對輕忽的畫家是存有極深的成見的。

好在楚戈的畫裏還有著非常強烈的熱情,並且常帶著一種令人喜悅的天真與純樸,因此可以彌補他經營和技巧方麵的不足。其實,假如一個人能夠在故宮博物院裏做古物的鑒定工作,對彩陶、銅器和玉器都有獨到的研究,並且又會寫詩又會寫字的話,那麼,我們對他的畫實在也不應該再苛求了,不是嗎?

所以,每次看到他的水墨和版畫的時候,我都會用一種很快樂的心情去接受去欣賞,有時候也能進入他那種寫意的文人境界,覺得也有他的意趣。

所以,那天他要我們去他的畫室看畫的時候,我就是抱著這種鬆散的心情去的。我想,我既然喜歡這個朋友,那麼,就放寬我的標準——喜歡他的畫吧,也沒有什麼不好啊!不是嗎?

那天下午天氣很悶熱,他的畫室是故宮的宿舍,前麵大概是要拓寬馬路什麼的,屋子被拆了一半,我們要繞到後麵,穿過一條瓦礫堆積的小路,才能找到地家的後門。

後門是洞開的,屋子裏淩亂的陳設一眼可見,紗門也沒有鎖,隻用一個畚箕擋在門口。我們本來還以為是鎖著的,所以大家都停在門前等隨後過來的楚戈來開門,想不到他笑嘻嘻地跑來把畚箕拿開就連聲嚷著:

"請進!請進!"

我心裏有點納悶,整個下午我們這一大夥人連楚戈在內都在外麵待了半天了,他的畫室就是靠這-個畚箕把門的嗎?

他的畫呢?難道他把畫都藏好了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的嗎?

進了門之後我們大家都有這個疑問,所以不約而同地一齊開口問他:

"你的畫呢?"

屋子裏好熱,楚戈忙著給角落裏的小電扇插插頭,又忙著收拾椅子上的棉紙、宣紙和報紙,地上也是亂七八糟地鋪滿了一層層的舊報紙,我整個人覺得心煩氣燥,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狹小混亂的畫室,楚戈在這樣的屋子裏能畫出些什麼樣的東西來呢?

"你的畫呢?"又有人問他。

楚戈滿不在乎地朝地上一指:

"都在這裏了啊!"

然後他就走過來把鋪在地上的舊報紙掀起一層。在底下平擺著的是他那些已經畫好並且裱好了的作品,一張又一張地層層堆積著,要兩個人對麵互相幫忙才能把那些畫逐張翻起來給大家看。

楚戈的解釋是說放在地上比較平一點,而且地上的麵積也比較大,有個朋友開玩笑似的問他:

"你門也不鎖,難道不怕小偷來偷畫?"

楚戈的回答才真令人生氣,他說:

"我想沒有小偷會來。我怕的隻是這附近貓,萬一進來了在這上麵小個便什麼的我就慘了!所以我才用畚箕把紗門擋住。"

在他們彼此嘻笑的問答之間,我一直沒有說話。我實在不想說話,假如一個畫家認為他唯-要提防的敵人隻是幾隻附近的野貓,假如他認為看守門戶最好用的東西就是那一個畚箕的話,我也沒有什麼開口的必要了。

畫一張一張翻開,象他平常的作風一樣,有畫得好的,也有畫得不怎麼好的。憑良心說,他的畫除了不太肯用心經營之外,實在也另有一種感人的特質,所以我一張一張看下去之後,人也跟著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