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段(1 / 3)

眼神來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美應該是可以無處不在的,它是你,它是我,它是這世間最最質樸的生活。

請把美再歸還給我們這些普通人吧。

魔鬼與天神

但是,美同時也是一種絕對的精確。

西元一八八三年五月,畫家莫內舉家搬到離巴黎六十多公裏的一個小鎮上,在那裏,在綿延的山穀與河流之間,他有了一個開滿了花的莊園。

那年,四十三歲的畫家寫信給他的朋友說:"等一切都安定妥當之後,我希望能在這裏畫出我的代表作品來。因為,我極愛這裏的自然景色,這種心情始終無法更改。"

從表麵上看來,他果然從心所欲,在這個莊園裏度過了他的後半生,並且畫了很多張代表作品——整整的再畫了四十三年。

在這四十三年裏,他種了各色睡蓮,也畫了無以數計的睡蓮:清晨的、傍晚的、灰紫的、金紅的、細致溫柔的、狂放灼人的;在畫家筆下,睡蓮有了千百種不同的麵貌,而這千百種麵貌隻為了要告訴我們一句話:

"這世間充滿了無法描摹的美與生命!"

是的,想莫內一生反複追求的,不也隻是為了要精確地說出一句話而已嗎?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渴望,渴望能透過畫幅來表達一些他看過、想過,並且生活過的東西。

一九二六年,在他臨死的前幾個月,視力衰退得很厲害,然而,他還是常從畫室的窗前遠眺那一池的蓮,畫架上仍然是待完成的花朵。最後,完全看不見了,衰老的畫家在黑暗中逝世,而在他周遭,他畫的睡蓮和他種的睡蓮卻依然光華燦爛。對莫內來說,他留下了一句讓人無法忘記的話語:人的一生和創作的欲望比較起來是怎樣的短暫和恍惚啊!

而這種創作的欲望,在每個藝術家的體內都是一種反複的折磨和誘惑,從來沒有人會認為自己已經把話說完了的。也許在一件作品完成之後會有一種狂喜,但是接踵而來的必然是惶恐、猶疑和不滿意,於是,為了想精確地表達出那一句已經說了一生的話,在彼岸的千朵睡蓮有時候化身為魔鬼,有時候卻是天神。

所有的藝術家都活在這兩者之間。

美的來源

而這種精確性是無法替代的。

正如,你所愛的人在這世間是無法替代的一樣。

你也許可以說:有誰的眼睛長得有點象他的眼睛,有誰的嘴唇長得有點象他的嘴唇,你甚至可以從一種相似的語言裏想起一些有關他的笑諾和豪情,可以從一個相似的背影裏重新感覺到一些曾經存在過的欣喜與落寞;可是,你心裏很清楚地知道,在這世間,"他"隻有一個,一切都是無法替代的。

藝術品也是這樣。

所以,我不太喜歡觀眾或者讀者要求一個畫家或者詩人解釋他的作品。

也許,創作者可以回答一些問題,諸如創作的背景或者創作時所遭遇到的困難等等,也許他可以試著去回答一些這類問題。

但是,他不必去解釋他自己的作品。

因為,那不是他的責任,也不是他的義務,他的責任與義務在創作的過程中就已經完成了,他想說的那一句話,在他的作品裏就應該已經說出來了。

所以,假如觀賞者明白了,就不應核發問,因為已經沒有疑惑。而假如有了疑惑,必須要發問,那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觀賞者本身也許和創作者不是同類,(奇.書.網-整.理.提.供)所以沒辦法很清楚地進入他的內心。另一種是創作者本身的自我訓練還不夠,所以無法精確地表達出他內心原來想要表達的意念。在這個時侯,藝術家所要做的,也並不是用其他的言語來作補充,而是,必然是,要重新再來一次——再來畫一張畫,或者,再來寫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