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家大小,包括遠在其他州縣的親戚,全都已經被處死了。”
她的手驟然一鬆,眼神渙散,喃喃道:“你胡說,你胡說……”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斛律家怎麼會謀反?斛律叔叔怎麼會被害死?須達怎麼會死?!恒伽——怎們會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好痛……真的好痛,心髒好像不屬於自己似的劇烈地跳動著,毫無節奏可言。頭也是,好重,好暈……眼前的東西都看不清楚了,渾身的力氣也像要被抽走了,什麼也感覺不到,整個人仿佛沉到了黑暗冰冷的海底,沒有空氣,令她無法繼續呼吸……
“長恭,長恭!”耳邊隻聽到宇文邕急促的喊聲,接下來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雨蒙蒙如線落下,五月閨重,長雨更濃。
此時的紫蟾宮內一片安靜,隻有雨落在地麵的滴答聲有節奏地響著。宇文邕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長恭,任憑自己精致的側臉暴露在燈火中,惹得飛蛾們險些放棄了眼中唯一的燈火而選擇撲向他那雙比燈火更璀璨的眼睛。
阿耶愣愣地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還在昏睡中的女子,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當皇上脫口喊出那個名字時,他已經大吃一驚了。而皇上將一切告訴他時,他的感受已經不僅僅是驚訝所能描述的。這個女子,居然就是威名赫赫的蘭陵王高長恭!那猶如惡夜修羅的蘭陵王,竟然是個女人!
直到現在,他才好像隱約明白了一些從前不曾明白過的事情。為什麼皇上常會看著自己的傷口發呆,為什麼皇上會冒死相救蘭陵王,為什麼皇上讓他時刻注意著高長恭,為什麼皇上總會莫名地開始思念某個人……一切的一切,原來都和她有關。盡管他是個粗人,卻也看得出皇上對她的重視。在禦醫確診她和孩子無恙之前,皇上那心急如焚的樣子還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不過現在,皇上流露出的複雜眼神,卻是他之前經常見到的。
……每次皇上注視著自己的傷口時,就會有那樣的表情。
“阿耶,這些事絕對不能對任何人泄露半句,明白嗎?”宇文邕忽然開口道。
阿耶點了點頭,“臣明白。不過皇上,您放心將她放在身邊嗎?畢竟她曾經是我們的敵人,而且還差點殺了您,臣恐怕……”
宇文邕微微一笑,“她現在已經不是蘭陵王,在朕眼裏她隻是一個女人,一個隻屬於朕的女人。”
“可是皇上……”阿耶極快地望了一眼長恭,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吞了回去。
“行了,你先退下吧。”宇文邕的目光閃著微光,“或許我們要開始計劃怎樣再次攻打齊國了。”
阿耶一聽這話,頓時精神振奮,“如今斛律光和蘭陵王都已被除去,齊國的滅亡看來是遲早的事了。”
宇文邕並未說話,笑了笑便揮手示意他退下。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紅杏俏出樓閣,薔薇爬進軒窗。分明是百花爭豔的春,上天卻陰沉著臉,淅瀝淅瀝地,哭泣個沒完沒了。
宇文邕坐在她身邊,望著無聲無息睡著了的她。她睡得很熟,就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深深地沉睡過了。烏黑如絲綢的長發從枕頭上流瀉而落,蒼白的麵容就像一朵白色的梅花。
現在的她,一定很傷心吧。
其實,他是有意讓她聽見這個消息的。他知道她一定會出來偷聽,也知道她一定悲慟萬分,但是,通過之後她也會徹底死心了吧。那個孩子的父親已經死了,也就等於扼殺了她內心尚存的一絲希望。
這樣的話,她就永遠不會離開了吧。
他的心裏隱隱湧起了一絲狂亂的興奮,仿佛一種快樂的餘燼潛藏在身體的每一處,隨時可以燃燒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