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靈柩連磕了九個響頭,悲慟大哭,英雄灑淚。站起身來,直直地看向身後站著的胤禛,遙遙對視,狂笑而走。一旁侍衛上前阻擋,十四卻憤然踹開侍衛,大步離去,血一般的夕陽下,唯留下一個淒傷的背影,緩緩隱入餘暉。

大殿之上,眾臣跪倒,三呼萬歲,十四卻站立不跪,身旁大臣都驚惶不已,個個伏倒在側頭貼著地不敢多言。十四慘笑:“四哥!為何皇阿瑪病重時,命我即刻回京的八百裏快遞,半月前才送到我手中?為何皇阿瑪駕崩的消息你奉詔登基後我才知曉?”他口口聲聲隻呼“四哥”,口口聲聲自稱“胤禎”!

胤禛聞言不語,麵無表情,淡淡地看著這個自己的手足,自己的同胞兄弟,臉色清冷,良久方道:“朕是大清之主,天下間諸事無不聽從君命,朕又何須向你解釋。”又道允禵攜劍上殿,已屬謀逆,念在他奔喪情急,姑且饒過,回首便淡淡地下令革去十四的王爵,降為固山貝子。

今非

除夕

我呆呆地坐在鏡前任憑宮女擺弄,青絲高高盤起堆作發髻,露出白皙粉嫩的頸脖,用十八枚碩圓一色的珍珠綴起當作發環,束起我齊眉發縷。娥眉淡掃,朱唇輕點,眉若遠山,雙瞳剪水,膚如凝脂,口若朱丹。換上一襲暗紅色繡了大朵牡丹的絲質紗袍,領口微高,縷一圈黑色金邊,層層疊疊,長裙曳地,直襯得綠鬢如雲,肌膚勝雪。

十三阿哥奉命接我,白衣長袍廣袖,衣袂飄飄而來。他駐足,將我看了又看,一雙斜飛的劍眉挑得老高,滿目驚豔之色。可是,那眼裏分明就掩著無比的悲哀和酸澀。

高燭華燈,將我的影子清晰地投在明亮宮磚之上,雲髻輕挽,雲鬢繚繞,綽約婀娜。

我看著那個自己,那分明是我,又分明不再是我。

我微微屈膝俯身,盈盈一拜,眼波平靜如水:“怡親王……”

他頓時愣住,長久地凝視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雍正崇儉,又逢國喪,可是這一年的除夕設宴去異常隆重奢華。

宴亭憑水而設,殿閣玲瓏,輝煌大氣,碧簷金欖倒映流光,萬盞燭光與水中點點星輝水乳交融,迷離搖曳,恍如瓊苑瑤台。大紅宮燈蜿蜒高掛,珠翠環繞宮婢穿梭,珠寶生輝,龍檀香溢,縹緲縈繞。

金絲杯,琥珀盞,金玉盤,銀著箸,滿座王孫親貴,錦衣華章,蘭麝幽香繚繞鼻尖,環佩之聲旖旎盈耳。殿上鍾樂悠揚,宛轉絲竹響遏行雲。

明堂之上,我穿著錦繡華服,環佩叮當,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徐步穿過大紅錦緞鋪陳的長階,緩緩走向胤禛,屏息跪下,雙掌交疊,平舉齊眉,深深俯首叩拜,聲音廖遠空寂:“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全場屏息,靜如曠野,胤禛親自將我扶起,賜座禦側。我一言不發地任由他引我坐在他身畔,旁邊的皇後那拉氏眼神微微黯淡,卻依舊笑著過來拉我的手:“妹妹總算來了,沒見你來皇上整晚都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胤禛偏頭看了她一眼,眉宇間卻泛起絲絲笑意。

“哐當”一聲,我終於忍不住抬頭看過去,胤禟臉色蒼白,滿目淒涼,更加襯得猩紅鳳目無比憔悴,他站在那裏,雙手緊緊地握成拳,穿過重重人影,死死地盯著我。

十阿哥在旁邊一把抓住他:“九哥!”

身邊的胤禛冷冷地看著他,手裏的玉杯卻越捏越緊。

我心裏猛地一顫:那個我日夜思念的人就在那裏,隔過千道屏障,他就在我眼前,可是我隻覺得血液迅速地由全身往心髒簌簌回流,心跳加速,四肢百骸卻彌漫了蝕骨的寒意。

胤禟終於坐了下來,他猛地奪過酒杯一仰頭便已杯幹酒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