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了薔薇開,薔薇謝了石榴紅,石榴結果荷花香。

轉眼便是雍正三年,三年的時間,那麼快,又那麼慢,我日日待在擷芳殿不問世事,不想他物,我覺得自己是一隻自縛的繭,關於胤禟的回憶像是盤亙錯織的藤蔓,纏繞著我的心房,包得緊緊實實密不透風,旁的枝條再也長不進來……

胤禛每天都會來,卻很少和我說話,總是我做我的,或看書,或彈琴,他坐在一邊獨自看著奏折,偶爾抬起頭來總是能逮到他倉皇逃開的凝神,也許,我們都隻是可憐人……

春寒料峭,木香藤吐出幾枚脆巧嫩芽,細小的花蕾藏匿其中,微弱的陽光透過雲層覆上那細細密密的花和葉,卻那麼冰冷。

我緊裹著了身上的小襖,獨自一人緩步走出院子。一早下了霧,處處濕意朦朧,輕薄的霧在水麵上若有若無地飄,又因為凝了水,隻覺得沉,濕濕地灑落下來,充滿了哀傷的淒涼,一如我的心境。

沒走多遠就聽到身後有人叫道:“夕顏!”,也許是我許久沒有與人接觸,聽著聲音隻覺得陌生,忙回頭看去。恍惚之間八福晉身著一襲暗色鬥篷立在身後,她看著我微微一笑道:“真是你!”

我呆了一會,不由自主地呐呐道:“是呀……”記憶中的八福晉總是一身紅衣,記憶中的八福晉更不會對我笑。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轉過頭走在我的身側,淡淡開口:“很多年了,到今日都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才明白原來不應該太過計較。”

我低頭不語,隻是同她一起踏雪緩緩而行。

過了一會,她又開口道:“你看著越發清淡了,你,還好嗎?”

“我能有什麼不好?”我笑了笑道,“那麼多年了,年紀也大了,自然看著要憔悴一些。”她朝著我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多少年了,可是你似乎一點也沒有變,依舊像

從前那麼美,可是方才我隔著霧看你,似乎又不是你,那麼冷清!”

幾年過去了,我離開胤禟,離開孩子,我怎麼能不變,就像她一樣,從前我們誰有能想到會有今天走在一起呢?我避開她的話問道:“八哥,現在還好罷?”

她眼神微微閃了一下,半晌後淡淡道:“還好。”我看她神色隱隱藏著淒涼,心‘咯噔’一下,強斂住心神問:“發生什麼事了?八哥怎麼了?”

她看了我一眼道:“沒什麼。”我心裏突然閃過一絲抓不住的恐懼,一下子停住腳步,擋在她身前抓住她的手:“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胤禟出事了,是不是?”

“夕顏,其實你應該比我明白,表哥他,他怎麼會好呢?”八福晉搖了搖頭,垂目凝視了地麵半晌後苦澀地開口。

我一下子放開她的手,笑得越發淒苦,是啊,我怎麼又會不知道呢?呆了良久,才強自定了定心緒問道:“八哥他們還好罷!”

她撇過臉去,凝視著濕漉漉的天地,過了很久才幽幽道:“月初皇上撤了安親王爵,說外祖父在世時‘居心不正’,‘自恃長輩,每觸忤皇考’。又斥責舅舅們‘互相傾軋,恣行鑽營’。下旨‘安親王爵不準承襲,其屬下佐領,著俱撤出,分別給廉親王、怡親王。’可剛下旨沒幾天,就又尋了爺的錯處,把即將賜給爺的佐領撤出,給了十三爺。他,他還說爺‘昔廉親王允禩於其母妃之喪,加行祭禮,焚化珍珠、金銀器皿等物,蕩盡產業,令人扶掖而行半年。’‘專事狡詐明矣,不務盡孝於父母生前,而欲矯飾於歿後’……多少年了,良妃娘娘薨已經過去多少年了,當年先皇斥責爺是‘辛者庫賤人所生’,現在他又重新翻出來訓斥……嗬嗬,果真是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