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坐起身一把拉住她:“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胤禟,是不是胤禟出事了?”我艱難地問著,隻覺得胸口一陣酸意。

“是老爺!”小桃帶著哭腔跪倒在我麵前,“老爺去了……”

“嘭”地一聲,我又跌回床上,茫茫然地念著“阿瑪,阿瑪……”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刹那間又突然猛地下了床來,直直地往外奔去……

阿瑪去得很安祥,連宿在外屋守夜的奴才都沒有聽見半分動靜。

淩晨涼涼的月光將周圍叢生的樹拉出長長的寂寞的影子,而那些未經阻攔的月光被風從天邊刮來,微微地灑進屋子,印在地上,床上,像是黯淡的花瓣。

他就這樣靜靜地去了,素衣暗袍,不染纖塵,靜靜地躺在檀木單床之上,眉目寧和,仿佛隻是午間小睡而已,我輕輕地走向他,害怕自己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將他驚醒。“阿瑪……”我低低地喚他,伸手撫平他袍角的一道淺褶,唯恐手腳太重,驚擾了他的清眠。

“阿瑪……”我靜靜地凝望著他安祥的睡顏,舍不得移開目光,舍不得離開他身旁。幼年往事紛芸而至,那一聲低喚,一句叮嚀,一點一點全部浮現在我麵前:

“夕兒。”他顫顫地抬起手,磨蹭著我滿頭青絲,“孩子,你就是我的夕兒,要為你自己和我的夕兒重活,鳳凰涅磐,浴火重生。”

朦朧的月色下,他輕輕地推門進來,在我床邊坐了下來,細細地為我掖好被角,撫順我鬢邊的碎發,慈愛的視線駐足在我的臉龐,良久:“夕兒,你回來了真好。”

他苦澀地送我離開:“阿瑪戎馬一生,鎮守邊疆,這輩子許是離不開這兒了。我的夕兒也大了,不該陪阿瑪呆在這荒涼的喀爾喀,回京也是好的……”

……

阿瑪……

他在的時候,我總覺地諸事纏身,沒有閑暇和心力去看他,去陪伴他。雖然我知道他一直想要等著我回去,一直想要看看我的兒女……我都知道,可是我總是在無休止的繁擾中拖延過去,我總是看著自己的疼痛,守著自己的心酸,我總以為阿瑪反正會在那裏等著,永遠等著我……可是我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們會那樣悲涼地相遇,有一天他會驟然撒手離去……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我拿起梳子親手為阿瑪梳頭,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他梳頭。握著玉梳,我的手顫唞得無法舉起,旁邊的小桃早已哭成淚人兒,唯獨我欲哭無淚,心中隻餘空茫。

阿瑪,現在你是不是去找額娘了?阿瑪,現在你是不是到了那一片樂土?沒有恩怨,沒有爭鬥,沒有悲苦,沒有傷害……

刹那間,鋪天蓋地的辛酸孤獨將我湮沒。

……

是夜,又下起雨來,雨滴打在窗外的樹葉上,纏綿到心碎。

我一個人靜靜地待在擷芳殿裏,看著著空曠的房間、精致的擺設、陌生的氣息,隻感覺自己的心髒在劇烈地收縮,那些難以名狀的疼痛像心底的皺紋一樣展開,絲絲縷縷、一點一滴地撐開,龜裂了我整個心髒。

手不由自主毫無意識地撫上案頭的琴,輕輕揚手撥弦,樂曲便從弦上流瀉而出。我反反複複地彈著開頭的序曲,卻總是停頓在某個音節上下不去,頰上不覺有涼涼的眼淚滑落,滴在微微顫動的琴弦上,“吧嗒”一聲,飛濺開去。當眼淚終於決堤,再也收不住的時候,我終於能夠將下麵的旋律彈奏出來,蒼白的唇微微顫唞,沙啞的聲音唱出了後麵的歌詞:

“原來不是白就是黑

隻不過是天真的以為

要醉得清醒要無辜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