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哥,你什麼時候教我吹蕭呢?
夕兒不用學,以後等你做了我的福晉,我天天給你吹。
四哥哥真壞,夕兒不理你了!
四哥哥,四哥哥,四哥哥……
……
黃瓦朱門,空曠的大殿沒有掌燈,唯有燭影深深。
擷芳殿,自從那雍正三年的一場大火,便成了這宮中的禁地,除了皇上,任何人不得踏入。僅僅三個月,整個擷芳殿便重新修葺一新,幾乎和原來一模一樣,雍正每年這個時候便獨自一人夜宿於此,不得打擾。
皇後那拉氏蹙眉問蘇培盛:“聽太醫說,皇上今日不曾服藥?”
蘇培盛惶惶搖了搖頭,“皇上吩咐,未得傳召,任何人不得打擾,奴才不敢進藥。”
“皇上的身子……這藥一日也不可停的。”那拉氏憂切道,仿佛又似自言自語,凝望殿中半晌,猶自惴惴,不知進還是不進。
良久,她低低一聲歎息,“傳太醫進藥。”言罷,不等內侍通稟,她便徐徐步入殿門。
蘇培盛呆呆地望著她背影,手心裏滲出汗來,欲喚皇後止步,卻不敢開口。##
那拉氏走進去,抬頭看向那虛掩的大門,抬手輕輕推去,卻似重逾千斤。
“吱嘎”一聲,門開處:立柱,垂幔,案台、書桌、屏風,就連琴案上那張曲譜還依舊翻在那裏,似乎等待著它的主人翻向下一頁……時光仿佛驟然倒流,昨日重現眼前。殿內彌散著淡淡的焚香,嫋嫋縈回,仿佛又回到了那很多年前,那個巧笑如焉的女子,緩緩走過來:一身簡單的綢裙,一支普通的簪子,別無飾物卻已醉人,她姍姍走進來,顧盼生姿,煞是生動,點點陽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臉廓,散發著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間,隻覺玉麵芙蓉,明眸生輝。
一切都沒有變,什麼都沒有變,仿佛那個女子就在屏風後麵半倚著看書,仿佛她淺淺一笑迎上來:“四嫂!”
恍惚間,那屏風後傳來低低咳嗽聲。那拉氏身體一顫,還未出聲就聽到那後麵低沉含笑的聲音:“你來了啊!”輕柔和煦,竟失去了往日的凜冽,透著淡淡的溫柔。
“夕兒,你終於來了麼?”那拉氏幾乎不敢相信,這聲音出自平日裏那個嚴肅的帝王,她渾身一震,疾步趨近,繞過屏風,怔怔地看著軟塌之上的那個男子,繡帷低垂,他長袍散發,閉眼醉倚在軟塌上,手裏捏著喝了一半的酒壺,似醒非醒。
“夕兒,我等了你好久……”他說“我”!是不是隻有在她這裏,他才能完全放縱自己,做一個完完全全的他?
那拉氏看著眼前這個迷離的男子,眼角隱約泛起濕意,她連忙斂了心神,伸手拿過他手裏的酒壺。
“別鬧,夕兒……”他闔目微笑,放任自己沉淪在幻像裏。
她心頭一酸,再也聽不下去,驀地屈膝,重重跪在榻前,“皇上,求您珍重龍體。”
他撐起身子,微微坐起看過來,消瘦的雙頰猶帶戚色,疲倦的眼底似乎留有隱隱淚痕:“怎麼是你?”他看見她,飛揚入鬢的劍眉立刻深蹙。
她亦怔住,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她不知如何作答。
他卻忽而一笑,頹然躺下,嗬嗬低笑,“夕兒,我又做夢了……”
那拉氏呆呆地跪在原地,臉色蒼白,“皇上……”她薄唇翕動,忽然再不能自抑,淚水潸然滑落,“你沒有做夢,是臣妾!”
“是你?”他霍然驚醒,愕然蹙眉,猶帶醉意,猛地將她一把甩開,“誰讓你進來的?”
那拉氏跌倒在地,愣愣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他語聲淡然,透著絲絲憔悴和冷意,“平日你最是明白,今日怎麼卻這般不知輕重,這裏,是可以任人擅入麼?”
那拉氏死死地咬著下唇,還沒有說話,就聽他揚聲對外冷冷道:“來人,將蘇培盛拖下去廷杖二十。”
她跪在地上,隻覺得手足發涼,全身微微顫唞。
“你下去吧。”他揮了揮手,神色盡是倦淡。
她含淚不語,低頭退出:多少年了,他總是那麼淡然鎮定,勤勉理政,不見悲戚。她以為,這麼多年,也該淡了……
院外風過林梢,滿樹的葉子嘩啦啦地響。
她抬手輕輕撫了撫鬢角的亂發,喃喃自語:又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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