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十一路兵馬自中原彙聚後浩浩蕩蕩的冒著大雪朝京城駛來,沿路的各方郡守既未出城迎接,也未按照大梁律予以阻攔,倒像是睜眼看不見一樣。

當過河南郡,行至河北郡之後,沿路愈發的難行起來。先前連年天災,早已民不聊生,今年有江南的救濟糧草,百姓們勉強糊口。三郡叛亂一事,讓老皇帝勃然大怒,連殺數位封疆大吏。自此,一切從簡,修路這樣的麵子工程,自然是地方官目前萬萬不敢涉足的。

中山王遙遙的望向河北郡,摸了摸身上的被冰雪浸濕的衣服,顯得有些煩躁。“連日行軍,將士們早已苦不堪言,過了河北就是皇京,何不進去修整一番?”

相王搖了搖頭,說道:“這些郡守一個比一個精明,外地封王,沒有皇召不得入京。哪怕皇後事先疏通過,但他們至多能做的就是視我等如空氣,若日後真有個不測,還能有個辯駁說辭。若是強行闖將進去,節外生枝反倒不好了。”

“區區郡守而已,我等十一路王爺,數十萬大軍,還怕了他們不成?”汾陽王不屑的說道。相王的眼眯了起來,看上去好像在發笑,當年他在朝堂上大開殺戒就是這個麵容,汾陽王瞧見,頓時一個哆嗦,忙改口道:“還是先趕路的好。”

相王睜開了眼,點了點頭。

一對人馬自中原入京城,另一對人馬則自塞外過天涼入京城。秦光華一拉馬韁,對身旁的石敢當問道:“我等還需多久才能到京城?”

“約兩日。”石敢當說。

秦光華搖了搖頭,“慢了些。”

石敢當卻笑了,“不慢,不慢,快了,反倒不好。”

秦光華不解他言語何意,反倒是滿臉並不情願的胡世海歎了一口氣道:“先前瑞王有密報前來,說是相王等人已經到了河北。哪怕是急行軍,河北到天涼也要三日,是以,瑞王交代,我們隻可比他們快一日,多一刻不行,少一刻也不行。”

“這是何道理?”秦光華再問。石敢當解答道:“老皇帝畢竟未死,此乃是皇帝家事,諸路王爺好歹是蕭姓皇室,去了還有個說法。若是我等先到太久,讓鳳儀宮有了準備,以造反罪逼迫我等,這就說不清楚了。是以一日之先,也讓皇後來不及準備,還能打她個措手不及。”

秦光華點了點頭,雙胯猛一用力,戰馬嘶鳴,朝前狂奔出去,掀起一陣銀白的雪塵。胡世海和石敢當對視了一眼,胡世海說:“老秦家,沒一個簡單的人物。”

“將軍所言甚是。”石敢當認真的說。

就在兩對軍馬自不同的方向朝同一個目標趕來時,京城卻一派祥和。雪至中夜,突然下的大了。但雪厚卻輕,飄飄搖搖的了無生息。配合爐中溫暖,正是枕雪深眠的好時機。

京城的街道上,不管是達官顯貴的深宅深院還是尋常百姓人間的遮寒瓦屋,都是一片靜悄悄。前者的是死寂,後者的是寧靜。

順王府不屬於兩者之列,因為現今,府上除了順王妃,並無其他主人。順王妃睡不著,丈夫在宮裏守著老皇帝,兒子們在宮裏守著皇後,整個王府空落落的,他的心裏也空落落的。

順王府離瑞王府並不遠,所以她選擇了步行。長靴踩在軟踏踏的雪上,刮擦的聲音自腳下傳來,有些怪好聽的。

順王妃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老秦家自大梁建國後就一直居住於此,沒曾想百餘年過去了,周圍的府上不知換了多少人,但這街道的格局還一如往昔。

年少時,她與二妹常偷偷溜出去玩耍。長兄雖對人甚嚴,對自家妹子卻心軟的很,常留一扇側門虛掩,好叫她們悄悄回來,那是獨屬於兄妹之間的小秘密。

小門是緊閉的,順王妃在此間徘徊了許久。轉身是順王府,麵前是老秦家,今時此夜,她需要做個選擇。

天上的雪在下,腳下的雪在化,冰涼的雪水浸染了長靴,將她刺了個激靈。一抬頭,那扇小門還在麵前,曾幾何時,那門早已拋至身後很遠很遠,但她到此刻才猛然驚覺,來處自是去處。

素手一推,不用用力,門就開了,還像三十年前那般,果然如此。這扇門是側門,直通廚房,此時此刻,老秦家的廚房亮著溫暖的光,是府上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自打你出嫁後,那扇門就一直開著,隻是你姊妹三人,竟從沒有人再從那裏進來過。歸家省親,走的是大道正門,但終究成了外人。”秦朗並未轉身,但已經知道了來人,正如三十年前那樣,她走路總是靜悄悄的,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順王妃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挨著兄長坐下,一隻手放到了兄長的手上,望著兄長頭上的銀發已經擊敗了烏絲,她這才想起,兄長與皇帝同歲。

“兄長,你老了。”她說的有些心酸。

秦朗回望了她一眼,溫和的說:“我們都老了。”轉而,他的眼不知望向前方的何處,“打完這一仗,我就真的打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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