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秦朗的目光望去,那裏有一大團麵。順王妃說道:“麵發好了?”

秦朗搖了搖頭,“還得等等。”

順王妃點了點頭。

回去後的順王妃合衣睡了,睡得很香很甜,剩下的,她要做的隻是等待了。

全京城的有心人似乎在今夜都同時有了共識,都沒有睡。張甫之睡不著還情有可原,可同屋而睡的他兒子卻是被凍醒的。“爹啊,今夜十分的冷,別省了,生些炭火吧。”

張甫之罕見的沒有嗬斥兒子,竟然點了點頭,爺倆就圍著爐火而坐,靜靜的等待著。

同樣未睡的還有晉王夫婦。周若彤在燭光下望著麵前反射著金光的金牌發愁,那是先前救了父皇,父皇賞賜的三樣東西之一。

許久後,周若彤似乎拿定了主意,將此物鄭重的放入了錦囊。蕭成渝歎了一口氣,“你當真決定給他?”

“既然選擇信他,能信十分的,絕不信七分。”周若彤說。

“那就隨你吧,你總是對的。”蕭成渝溫柔的說。

周若彤拌了個俏皮臉,“嫁給你也是對的。”

蕭成渝笑了。

天上的月亮發白,地上的雪也發白。雪夜下,周若彤對著一個雪人伸出了手,雪人抖落了身上的雪,化作了一個殺手。

“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

周若彤歎了一口氣,“你原是明白人,卻總裝糊塗。”

“有些事,我不能知道。”無命冷冰冰的說。

“你我初見時,你說你無名無姓,就叫你無命好了。你我相遇也有一個多年頭了,我沒什麼可以給你,就送你個名吧,以後你就叫有情罷!”

“你是主子,自當聽你。”無命依舊冷冰冰的說道。

周若彤轉過身去,望著天上的月亮,有些癡迷的說道:“你說今夜的月亮多美啊!”無命抬頭,說:“冰冰涼涼。”

周若彤轉過身來,對他以十二分認真的態度說:“我有一言與你,但恐你不愛聽。”

“但說無妨。”

“之後局勢險惡,以你的武藝,在當下自保也不是不行,可以的話,做完這件事就走吧。別去送死了。”

無命觀察著周若彤,但從她眼裏看到的隻有純淨與真誠,就像那天上的明月。他搖了搖頭,“我是殺手。”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生死上,比你看的明白些。能活著,總比死了強。”周若彤說完就走了。

望著前麵那個女子扶著肚皮艱難的行走在雪地裏,他竟然想伸手去扶她,但他終於還是克製住了。

今夜,他有名了。

雪至中夜,下的真大,皇宮裏的萬裏青被像是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絮,終於不堪負重,哢嚓一聲斷了。

老皇帝一個哆嗦,守在塌前的順王探身朝前望去,老皇帝猛地睜開了眼,嚇了順王一跳。皇帝睜大的雙眼裏沒有往昔那銳利的目光,眼神渙散,順王很快就恢複了過來。

老皇帝哎呦呦的哼哼著,順王頓了頓,又重新在塌前跪好,這已經是近來常見的場景了。老皇帝哼哼了許久,虛弱的問道:“幾更天了?”

“三更了。”順王望了一眼窗外,估摸著說道。

皇帝又哼哼了起來,順王知道皇兄難受,但他也愛莫能助。哼哼了一段時間,皇帝沒了聲息,順王朝前探去,想看看皇帝是不是死了,發現他隻是睡著了。

睡了沒有一炷香的功夫,老皇帝再次哼哼著醒來,“幾更天了?”

順王再次答道:“還是三更。”

皇帝嗯了一聲,嗓子裏烏魯烏魯的響著一股濃痰沙啞的聲音,他好不容易開了口,又問道:“幾更天了?”

順王有些無奈,就說道:“聖上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辦?”

皇帝的喉口這回變成了哈拉哈拉的響聲,他費了好大勁才說出口,但一出口,就又問,“幾更天了?”

順王望著憔悴到沒有人形的皇兄,心裏也是悲涼,他附下身子,輕聲的說:“皇兄,去了吧!”

皇帝似乎對於時間很執著,依舊延續著先前的發問,順王無奈,隻得又重複了一遍時間。隔了好久,許是有一萬年那麼長,皇帝開口了,似乎竟恢複了些清明,“天還未亮,朕還不能死,等等,再等等吧。”

順王哭了出來,再次哀求道:“皇兄,別苦了,去吧。”

皇帝搖了搖頭,“皇後需要時間,成渝需要時間,大梁需要時間,朕得再撐會兒。”

順王突然發現,老皇帝是全大梁最可憐的人。

“等等吧,等等吧,朕快死了。”老皇帝始終哼哼著說道。

窗外的積雪又壓斷了一株萬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