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大梁的皇帝死了。
皇帝究竟是何時死的,是怎麼死的,經曆過此事的京城老人們事後聚集在一塊回憶當年往事,也沒回憶起個所以然來。
有的老人說:“當年王府的那場大火燒得可真是厲害,老皇帝該是那時候走的。”另一個人老人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不對,當年城門外好大的陣仗,各路王爺都進了京,皇帝該是那時候死的。”
第三個老人自門外探頭道:“你們都錯啦。”兩個耄耋高齡的老人一齊望去,見一個潦倒老者拄著根破棍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二人皆是大喜,“老周,你還沒死呢。”
這些後世老人們的回憶依然無法詳細描繪出當年的場景,曆史就是這樣,哪怕是當事人的勾勒,也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前人常說,今日之事,留待後人評說,但後人如何評說的清楚。
老皇帝死的時候是悄無聲息的,不管是王府的大火,還是城外的大軍,都是老皇帝死後的事。順王站在勤政殿門前,望著殿門外那壓斷的兩株萬年青。
許是淩晨走的,許是清晨走的,順王自己也說不清楚。隻有這被大雪壓斷的兩株萬年青是見證者。
那天早上,京城的百姓們像往日一樣起床洗漱,生火做飯,與往日並無一般。大梁的皇帝死了,他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全沒那麼重要,皇帝還會有新的,但日子得照樣過不是。
皇帝死的時候,秦朗依舊望著眼前的那塊麵團怔怔的發呆,就是這大梁最聰明的男人也不知道這件事是何時發生的。
皇帝死的時候,周若彤已經盛了一碗白粥,就是這大梁最聰明的女人也不知道。
皇後急急的趕到了勤政殿,看到順王一個人望著殿門外壓斷的輕鬆出神。順王想起了老皇帝臨死前的最後幾句話,那時候,老皇帝似乎越來越清明起來,老皇帝對他說,回顧這一生,到死才覺得虧欠了很多人,唯有一人,他不覺得虧欠,那就是順王。
當時順王頗有些激動,他連皇帝的位置都讓給他了,臨死他卻這樣對他。皇帝竟然露出了微笑,皇帝告訴他,正是他替他做了皇帝,所以不是皇帝欠他,而是他欠皇帝的。
說完後,皇帝就又睡了,不知是不是那時候死的。
皇後朝內望了一眼,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真死了?”
順王機械的點了點頭,指著門前的兩株萬年青說道:“你看,連樹都斷了。”
看來是真死了,皇後的心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但緊跟著的是一陣巨大的空虛感襲來。這種空虛感像是空氣一樣輕,但就是輕,讓她無法承受,她需要做些什麼。
皇後抽出了順王腰間的劍,提劍走入勤政殿,出神的順王並未察覺,緊跟著勤政殿內傳來了慘叫,皇後滿臉是血的走了出來,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現在舒服多了。
勤政殿內的宮女太監都死了,是她親手殺的。
皇後將劍還給了順王,順王接了過來,劍柄上冰涼的鮮血染紅了順王的手。皇後恢複了冷靜,她問:“他死前交代了什麼?”
順王又想起了先前皇帝對自己說過的話,但那畢竟是對自己說的,順王搖了搖頭,說:“沒說其他的,就說了他還不想死。”
皇後露出了冷笑,“萬歲又怎樣,還不是死了。”
順王不悅的皺起了眉頭,“他是被大梁壓死的。”
皇後不願意與他吵,“他死了,對我們都有好處。”
順王歎了一口氣,“皇兄死前,曾說對不起你。”順王不確定皇帝是不是真的說了對不起皇後,但皇帝說他對不起很多人,但想來這些人裏包括皇後。
他了解皇兄,哪怕是更了解皇兄的秦朗也會這麼說。
皇後露出了慘白的微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順王望著眼前被壓斷的兩株萬年青,歎道:“是啊,還有什麼用呢。”等他回頭,皇後隻能瞧見皇後離去的背影。
皇後的袍子上有血,他看的清楚。
孫殿青接到了勤政殿傳來的消息,說是皇帝病危,讓他速速前去。他沒有多想,也該到時候了,畢竟他也是那麼多等待皇帝死去的人之一。
他擦亮了腰間的佩劍,戴上了厚重的頭盔,係上了紅盔帶,然後帶著無數的禁軍火速的朝勤政殿跑去。
密集的甲胄聲在皇宮那幽深厚重的巷道裏吭啷吭啷的響,快到勤政殿的時候,他看到了皇後,他也看到了皇後袍子上有血。
但他畢竟隻是看到,來不及思考,因為皇後一見到他就朝他奔來,一邊跑還一邊哭,“皇上,皇上他......”
皇後的眼中留著淚,他看的明白,淚花掩蓋了她身上的血漬,重磅消息在他腦海中炸裂,他的腦袋嗡嗡作響,腦海中瞬間劃過無數的人影,皇帝,李賢妃,恒王,太子,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