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杯酒填溝壑(1 / 2)

小年夜,該是闔家團圓之夜。

蕭成渝的公務直到今日黃昏,才告一段落。

天邊的斜陽噴灑的餘輝慵懶的蓋在厚厚的雪被上,輕輕地踏上一步,嘎吱的慘叫聲自腳底傳出,讓人不忍再踏第二步。

從翠柳宮到勤政殿,有很長一段距離。蕭成渝先行不願讓內侍跟隨,他一個人默默地走在空曠的深宮大院中,心情也略微有些寂寥。

周若彤不和他商量,私下裏請張甫之為他們的孩兒們起名,這無疑是向滿朝文武釋放一個錯誤的信號。因為這件事,近來周若彤總是躲著他,二人的關係現在有些僵。

蕭成渝抬眼望見了翠柳宮門前那株凋零到隻剩下枯枝的大柳,心中暗下決定,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與她想談國事。

蕭成渝原想著直接進入翠柳宮的,但覺得既然是小年之夜,如何還能拖著一身疲憊留給家人想看。他折身在周圍溜達了一圈,直至斜陽被烏雲掩蓋,天光逐漸暗淡,又有新雪飄落。

雪落兩肩,未化,留一襲素白。

抖落積雪,蕭成渝推門而入。

燭光暗淡,一老者抬頭,眼中略顯驚訝。

君臣二人皆是啞然,兩人麵麵相覷,未有人先發一言。

“臣叩見聖上!”老者起身跪拜,臣子終究還是臣子。

蕭成渝臉上的驚訝散去,露出了淡淡的涼意,“你怎的再此?”

老者抬頭,“臣奉娘娘懿旨,入宮而來。”

“這個周若彤!”蕭成渝小聲的嘀咕了兩句。這時候,馮保保領著禦膳房的眾人自門外而來。掀開銀蓋,白霧蒸騰,熱氣飄飄,“聖上,娘娘先前交代臣,說是聖上要在翠柳宮宴請救國公,特囑臣小心辦置!”

“這個周若彤,現在膽子不小,敢假傳聖旨了!”蕭成渝惡狠狠的說道。

眾人聞言,不敢接腔,唯有張甫之歎了一口氣,“既然聖上不願看見老朽,老朽離去便是了。”

張甫之說著就要往外走,卻被蕭成渝叫住,“站住!”蕭成渝冷冷的望著他,“既然朕叫你來了,你便留下吧!”

眾人知道,這是蕭成渝在護著周若彤。張甫之說話一向口無遮攔,若是將今日之事傳了出去,隻怕會再起風波,對新任的賢妃娘娘不利。

晚膳擺上,遠處有耐不住欣喜的百姓提前燃放了炮竹。嘶鳴聲將雪夜撕裂,破開的口子裏有惡風傳來。

張甫之就那樣安靜的坐著,對於麵前的這個皇帝,他一時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麵對。蕭成渝何嚐又不是如此,對於這個人,他也沒有做好麵對的準備。

蕭成渝起身,推門而出,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也沒有人敢問他,敢阻攔他。蕭成渝在殿外漫無目的的遊,走著,最後抬頭望去,發現自己又重回了勤政殿門前。

勤政二字,取自先皇。先皇帝常在此處與心腹大臣議論朝政,前朝許多重大決定都是自此處發出。蕭成渝重又推門而入,站在穹頂的窟窿下朝天際望去。

雪自不規則的窟窿中飄下,輕輕地貼在發間。前年的這個時候,不止有雪,還有雨,還有大雷。雷聲如巨龍咆哮般響徹天地,那轟隆隆的聲響讓全京城都為之驚懼。那是上蒼預警的信號。果然,雷霆打向勤政殿,留下了這個窟窿。

之後,塞北告急,中原四郡謀逆。強盛的大梁一夜間暴露出千瘡百孔來,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也是自那時候起,老皇帝的身體愈發的虛弱起來,他的一生就像是大梁的一生,年輕時風光無限,老來多病纏身。

但老皇帝好歹保住了大梁,雖然最終留下的還是一個棘手的爛攤子。蕭成渝站在穹頂之下仰麵望向天際,任由冰冷的雪打在臉上而後融化。

雪水刺骨,他的內心也是冰涼。大梁的百年基業,不能到他這一代而斷送。醒過來的蕭成渝問向悄悄地躲在遠處的馮保保道:“張甫之那廝可離去了?”

“救國公一直待在那裏,不曾離去。”

蕭成渝望了一眼窗外,想來現在時候也已不早。冷風吹過,想起前年除夕後,不知為何,蕭成渝又想起了去年。那時候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皇後率禁軍步步緊逼,張甫之一人持劍立於百官之前橫眉冷對。

蕭成渝搖了搖頭,歎道:“再如何,朕也有對不住他的地方。”

麵前的飯菜皆已冰涼,張甫之呆呆的望著,或許皇帝會來,或許皇帝不會來。至於皇帝究竟來不來,他心裏沒底。多人感慨,說他完全是生對了時代,不然早不容於時。張甫之不知自己究竟生沒生對時代,但不管生在何時,他都是這麼一種人。

皇帝重新回來了,坐在他的對麵,他要起身施禮,蕭成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然後對馮保保說道:“將這裏的膳食撤了,重新準備了來。”

馮保保領命而去,禦膳房果然效率極高。未多久,便將晚膳重新備好。蕭成渝為動箸,張甫之也未動箸。二人就那樣靜靜的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