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周若彤是知道的。
最後一場暴雨過後,天氣逐漸轉涼。
藏在山間的幾棵楓樹轉紅,燒得熱烈,讓人還以為夏日沒過。
夏蟬費盡力氣嘶鳴,已在不知不覺間化作了秋蟬。
紅色的楓葉落在寺內的青磚上,靜靜的躺著,就是一向喜愛素潔的和尚,也不忍心將它掃去。
夏日的最後一場雨延續到了第二天,暴雨變小,化作了秋雨。秋雨纏,綿,古寺鍾聲悠悠,一道自屋簷下跌落,打在小院裏,滴滴答答。
佳人憑窗而立,目光所及,皆是煙雨。
秋日轉涼,殘存的暑氣也在幽深的山林間斂去了蹤影,隨晚間蛙聲一道悄悄地遁離。
木魚聲不時傳來,誦經聲井然有序。時不時撞響的一聲長鍾,將林間山雀驚飛,最終還是跌落山頭。
秋已至,天轉涼,鴻雁下斜陽;
紅花謝,綠林黃,莫忘添衣裳;
欲惆悵,享陽光,天籟語鏗鏘;
桂樹茂,菊散香,徐風攜清涼;
祝君多安康。
不知為何,周若彤想起了這首不知名的小詩,嘴裏念叨著那句“祝君多安康”,朝北方眺望。
北方的皇城裏,秋分時刻,和江南一道,迎來了秋日的第一場雨。蕭成渝擱下了手中的筆,站在勤政殿門前,望著南方,喃喃的說:“秋轉涼,可記得添衣裳!”
林光旭坐在窗前讀書,春華雙手支著下巴看著他讀書。
“林公子,你讀什麼呢?”
“佛經。”
“講什麼的?”
“六祖慧能禪師南行傳法之事。”
“這有什麼好看的,你看我吧,我比書好看。”
林光旭放下了手中的《六祖壇經》,望著春華,鄭重的點了點頭,“果然是你比較好看。”
西南的廂房裏,順王坐在門檻前,身旁放了一壺酒。
佛堂內禁止飲酒,但他是順王,就是任性一把,照樣還是賢王。
石敢當坐在窗前,百無聊賴的用手帕擦著佩劍。
“這個雨下的沒個時候,無聊至極。”
順王拍了拍門檻,叫道:“過來陪本王喝酒。”
“得嘞!”
喝罷一壺酒,石敢當砸了砸嘴,說道:“南邊兒的酒淡出個鳥來,一點不比軍中的酒來的烈。”
順王似乎也陷入到了數十年的戎馬生涯的回憶中去,爬滿皺紋的臉上洋溢著亮光。
“是啊。軍中酒烈,灼人心腸。喝罷斷腸,牽掛忘卻,上陣殺敵,好是痛快。”
石敢當搖了搖頭,“哪能忘卻牽掛呢。喝罷酒,哼著小調,想著鄉裏的那個等著自己的姑娘,枕著黃沙入眠,這才是戎馬生涯。”
順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笑罵道:“還敢與本王強嘴,買酒去。”
石敢當嘿嘿一笑,“遵命嘞。”
石敢當沒有撐傘,反正雨也不大,望著雨中狂奔的將軍,順王喃喃的說道:“這才是護我大梁的英雄男兒啊。”
周若彤在窗前寫字,他的字一向很好,小和尚踮起雙腳朝桌子上看,說道:“娘娘,你寫什麼呢?”
周若彤在他的小腦袋上敲了一下,說道:“誰準你進來的。”
小和尚紅了臉,扯謊道:“師父說來麼,多跟著娘娘,佛法能精進些。”
周若彤在他的小臉上捏了一把,留下一道紅印,笑罵道:“小和尚年歲不大,倒是學會貧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