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甫之把手放在扶手上,食指微微的蜷曲著,輕輕地敲打著上了黑漆的扶手。他說:“照著你的意思,當務之急,當是何事?”
馮保保臉上依舊看不清什麼表情,他將手掏入懷中,說道:“咱家也就是這麼一提,具體的,當然是大學士定奪了。這是刑部侍郎傳來的折子,煩請大學士過目吧。”
張甫之接過折子,翻開來快速的瀏覽了一遍,他的臉色由好奇變成了冰冷。
他合上了折子,冷哼道:“這是娘娘的意思?”
馮保保笑了,“自然不是。”
“馮保保,你想幹什麼?”張甫之怒視著馮保保。
馮保保伸出纖細修長的食指指著張甫之手上的折子,“大學士這麼說,可是折煞咱家了。您也知道,這是嚴之卿的折子,和咱家可沒什麼關係。”
張甫之神色愈發的冰冷起來,嚴之卿年歲六十,也是朝中老臣,身居刑部左侍郎。
這個老頭,本是大理寺衙門裏的,後來大理寺與刑部合並,便升遷為左侍郎。
和宗養才,董立本以及林昌黎這些原九卿不同,他不屬於顧府門下,在朝中也不喜歡拉幫結派。
此人處事小心,唯唯諾諾,在大理寺衙門的時候,也兢兢業業,辦事極有效率。
遇到朝中大事,一向以沉默寡言居多。雖然也有人攻擊,但都被林昌黎不動聲色的保了下來。
這麼一個膽小怕事的人,會呈上這道折子,絕對有人暗中指使。
張甫之麵色不善的問道:“既然嚴之卿有折子來,為何不是於朝堂之上直接奏明皇帝,或者交由有司遞給內閣,卻到了你的手上。”
馮保保搖了搖頭,說道:“大學士,你這麼問,咱家也是一頭霧水啊。這折子就是嚴大人遣人交給咱家的,咱家不敢決斷,自然交給大學士了。你也知道,嚴之卿此人膽小怕事,折子裏說的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但是林昌黎畢竟聰明,林光旭現在跟在娘娘身邊,朝中大臣行事頗有不便,你心裏也清楚。至於其他的嘛,想比不用本公公明言吧。”
張甫之已經斷定,此事絕對是馮保保在暗中指使,他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好久,才將折子收入袖中,平靜的說道:“此事,老夫知曉了。”
宗養才點了點頭。張甫之也不願多留,直接起身告辭。馮保保自然是虛情假意的挽留了一番,張甫之哪裏會理他。
張甫之走到門口,那隻名喚珍珠的白貓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正在舔舐散落在地的珍饈。
張甫之斜眼瞥了一下那隻反倒在地由黃金珍珠打造的食盒,冷聲道:“一隻畜生而已,好是奢侈!”
說罷,張甫之大袖一揮,便邁著大步子離去。
張甫之走後,馮保保身邊的小太監擦了擦汗,望著張甫之的背影罵道:“老匹夫欺人太甚!”
馮保保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他看了一眼珍珠和那黃金食盒,對小太監吩咐道:“把那食盒送到戶部去。”
小太監聞言,有些不情願的說道:“公公何需怕了那老匹夫,這食盒乃是內務府皇甫衝自掏腰包打造而成,沒花宮裏的一分銀子,就是說閑話,也講究個證據不是。”
馮保保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沒有什麼表情,聽完小太監的一番話後,勃然大怒,“醃漬的小潑皮,大學士乃國之棟梁,憑你也敢說是老匹夫,真是好大的膽子。”
小太監一個哆嗦,跪倒在地,求饒道:“公公饒了我罷。小的在也不敢了。”
他一邊流淚一邊求饒,一邊求饒還一邊狂扇自己耳光,“叫你嘴賤,叫你嘴賤。”
他的兩頰瞬間紅的發腫,誰知,馮保保不為所動,他喝道:“左右何在,把這以下犯上的東西給我拖到刑部去,好好整治。”
那小太監聽到刑部二字,想到是公公派人將他拿下,事涉內閣大學士,當朝兩位大佬的身影在他身上,去了刑部,必定有去無回。
當下嚇得兩眼翻白,昏死了過去。
馮保保站起,對一眾太監說道:“別以為你們背著本公公做的事情本公公不知道。凡事再敢有私下議論大學士者,這個潑皮,就是下場!”
宗養才把身邊的小太監送到刑部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褚仁傑接到刑部的折子,把此事告知了張甫之。
張甫之沒有任何表情,隻說了句“知道了”。
蕭成渝知曉此事後,對馮保保點了點頭,說道:“此事辦得好。”
馮保保忙跪倒在地,拖著哭腔道:“大學士乃是國之棟梁,奴才沒有管好下屬,懇請聖上治罪!”
蕭成渝擺了擺手,說道:“欸!大學士雖然嚴厲,也非心胸狹隘之輩。此事錯不在你,反倒是你受委屈了。起來吧。”
馮保保擦了擦眼淚,然後緩緩起身。
出了勤政殿,馮保保朝隔壁的內閣瞥了一眼,神情非常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