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彤背靠座椅,伸出一根纖細白皙的手指彎曲著在桌麵上不急不緩的敲著。咚咚咚的聲音落在張甫之的耳中有些煩人。
“一個字一千兩白銀,八十個字就是八萬兩。大學士,一篇墓誌銘,毀一個大儒的良心,卻也能給萬民盡些微薄之力。這筆買賣,在本宮看來,不虧。”
張甫之堅定的說道:“娘娘做買賣的手段,我張甫之打心眼裏佩服。但在老夫看來,老夫的良心,是百萬兩黃金都不賣一個字的。”
周若彤歎了一口氣,手指不再敲擊著桌麵。她沉思了一會,說道:“聖上統禦萬方,自然不能見老百姓來年被淹死,被餓死。大學士講良心,本宮不強求,事到如今,隻剩下一個法子了。”
“娘娘請講!”張甫之有些迫不及待,隻要不出賣他的良心和名聲,什麼法子都行。
周若彤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賣官鬻爵!”
賣官鬻爵四個字,每個字都如同一道驚雷在張甫之耳邊炸響,震得老頭子雙耳嗡鳴。
張甫之蹭的一下重又站起,喘著粗氣叫道:“賣官鬻爵?!此事如何能行?”
“如何不能行?”周若彤一聲冷笑,“聖上不是要組建三殿三閣嘛,這內閣本是清水衙門,可外邊兒的,甭說一千兩,就是一萬兩都搶著要進來。三殿三閣,每個殿裏賣二十席位次,每個位次一萬兩,僅內閣,一倒手,就是一百二十萬兩,這黃河兩,岸河堤的事情就解決了。再加上還有門下六部,禦史台一眾,多的是位置,鬆鬆口,那就解決了。”
張甫之激動的隻差沒有咆哮了,他說:“大梁自建國以來,無論如何艱難之時,也未曾做過賣官鬻爵這樣的事情出來,此事,不能發生在我朝!否則被後世戳著脊梁骨,背著萬世的罵名,娘娘,這個責任,你我擔待起嗎?”
周若彤轉身望向張甫之,說道:“大學士說的沒錯。賣官鬻爵,自大梁立國起,就沒發生過。但咱們遠的不說,就說說近的,黃河兩,岸的河堤年久失修,江南道造反,前些年還有兩黨相爭,中原天災人禍,與塞北蠻國一場國戰。敢問大學士,大梁自建國起,十年不到的功夫發生過這麼些大事沒有?”
張甫之的額頭不住的冒汗。
周若彤繼續說道:“大學士愛惜名譽,無可厚非。讀書數十年,養口浩然正氣,聖上和本宮自然不敢強求。但是百姓是聖上的百姓,聖上和本宮隻明白一個道理,戶部沒有銀子,就有百姓要餓死,要淹死,那這萬世罵名,就萬世罵名吧。總好過讓百萬百姓餓死淹死,然後讓史官粉飾太平最後落個明君的稱號流芳百世的強。”
張甫之跌坐在椅子上,像是渾身被抽幹了精氣神,他一手支著桌案撫著額頭,一手對周若彤擺了擺,虛弱的說:“娘娘,賣官鬻爵的事,萬萬使不得。這撰寫墓誌銘的事,也請娘娘容我思考一日。”
周若彤歎了一口氣,不再多言。
窗外的雪下的很大,冬雪一停,天氣便愈發的寒冷,周若彤望向窗外,有些憂心。
今年的大雪,不知又要凍死多少人。
瑞雪兆豐年,可雪下是白骨啊。
回宮的路上,蕭成渝和周若彤並排走著。馮保保遠遠地跟著,不敢靠的太近,娘娘和聖上說些悄悄話,就是做奴才的,聽到了總歸不好。
靴子底下的白雪軟軟的,一腳踩下,吧唧吧唧的響。
蕭成渝的劍眉微微的朝上一挑,他握著周若彤的手,有些擔心的說道:“這樣子逼那老頭子,是不是太過了些。”
周若彤歎了一口氣,空出的一隻手放在蕭成渝的手背上拍了拍,她說:“雖說是非常時期行非常事,但要說生財的法子,本宮也不是沒有。本宮此次如此逼他,就是想借著這件事告訴他大學士張甫之,名利名利,名在利前,貪名比貪利更可怕啊。”
蕭成渝哀歎道:“如此,倒是苦了他張甫之,也苦了你若彤了。”
周若彤微笑的搖了搖頭,“打晉王府開始,這苦便由不得你,不吃也得吃。人生最多是無奈,但這日子不還得湊合著過?你我說是人中龍鳳,天下表率,但說白了,還不是搭夥過日子的兩夫妻。家不好當,國家也不好管,個人有個人的難處,得過且過便是了。”
蕭成渝歎了一口氣,回到翠柳宮後,馮保保早已安排好了晚膳。蕭君正和蕭湘沫也被太監們從東五所裏接了過來,兩個孩子自打出宮犯了一次事兒後,現在變得乖很多,安安靜靜的坐在桌邊。
蕭成渝盯著滿桌子菜,愁容上臉。
馮保保望了一會,小心翼翼的說道:“這些膳食是不是不合聖上的口味,奴才這就吩咐下去,讓禦膳房的那幫奴才重做。”
蕭成渝歎了一口氣,“國庫空虛成這樣,今年大雪,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被餓死凍死。現在讓朕對著這一桌子珍饈美食,朕如何安心吃的下去?馮保保,你吩咐下去,自今日起,朕的膳食,每日由三餐精簡為一頓,戶部什麼時候攢夠了銀子,朕什麼時候恢複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