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養才擺了擺手,笑道:“老董啊,你啥都好,就是太謹慎了。不管江南怎麼鬧,朝廷裏怎麼整,鬧來鬧去,整來整去,都落不到咱們頭上。
咱們是誰,咱們是走狗啊。是娘娘的走狗,給娘娘辦事,替娘娘咬人。你說說,我在江南,先是正教門前摔了夫子像,再是紫龍山顛一場亂,還搭了那麼多士子的命進去,這事兒,犯的不可謂不大,結果呢,我升了。所以隻要踏踏實實的給主子辦事,事後沒有肉,總也有骨頭吃。”
董立本樂了,“你這歪理說的是一套一套的,你啊你,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膽子太大,這樣總不成。”
宗養才學著董立本的腔調說道:“你啊你啊,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太謹慎,這樣總不成。”
宗養才翻身而起,湊近了董立本,壓低了聲音說道:“老董,我跟你說,咱們誰人是誰人的人,誰人又是個什麼樣的脾性,你當宮裏真的不曉得?心裏明鏡兒似的呢。我問你,你說這做狗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忠心啊。這光有了忠心夠不夠,不夠,那這狗一輩子就是啃骨頭的狗,吃不著肉。所以,這狗啊,除了忠心,還得要團結,團結力量大嘛,那麼多的院子,就是再強壯的狗,一個人也看管不來的嘛。
可狗多了,主子賞賜的肉和骨頭就那麼多,想吃肉,從其他狗嘴裏奪肉,要怎麼辦?那得有能力。否則,別說是肉,就是骨頭,你也撈不著,活活餓死。
所以嘛,咱們當狗,也有當狗的學問。這第一條,是忠心;這第二條,是團結;這第三條,是能力。”
董立本遞過去一碗茶,“渴不渴?喝口吧,也虧你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教我怎樣做狗,我謝謝您嘞。”
宗養才接過茶碗,笑道:“老董,我這話粗理不粗啊。”
董立本搖了搖頭,說道:“這事兒,我也是看明白了三分。我董立本有幾斤幾兩,我也掂量的清楚。你們是惡狗,是狼狗,是有野心的狗,我不是,我連叫都不會叫。你要真念著咱倆這點微博的情分,就別眼睜睜的看著我餓死,到時候賞兩塊骨頭,我就謝謝您了。別到時候肉沒吃著,眼裏望到了我這條老狗,結果狗咬狗,吃狗肉,我可就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宗養才喝了一口茶,咂摸了下嘴,說道:“瞧您說的,狗咬狗,吃狗肉,這種事,我做不來,也不敢做。能做的,出門左拐,你那吏部衙門正堂主位上坐著的那胖子,上頭賞賜的肉全給他一人吃了,還不夠,自然能打起其他狗的主意。”
董立本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宗養才,悠悠的說道:“除了那胖子,你以為司禮監的那個藏拙的大公公就幹不出來這種事?”
宗養才放下了茶碗,說道:“所以說啊,這狗不好當,上頭有惡狗壓著,周圍有壞狗盯著,還要防著主子狡兔死走狗烹。但總有人不當狗,比如說內閣裏的那位,可不是善茬,司禮監的大奴才是受寵,可不還有內閣的老頭子壓著嘛,要動嘴,也不是先找咱們下口啊。”
“高見高見!”
“哪裏哪裏!”
......
司禮監,馮保保難得的沒有伺候在主子身側。
皇甫衝跟著大公公走著,雖然地上幹淨安全,但他還是小步小步的走著,頗有些如履薄冰的味道。
馮保保開口了:“娘娘派給你廣儲司的活計,做的怎麼樣了?”
皇甫衝小心翼翼的說道:“廣儲司清倉,六庫盤點,已經有了數,下家已經找好,定金也收了一半。等買賣成了,廣儲司有四百五十萬兩銀子進賬。”
馮保保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顯得很滿意。
“昨晚上用膳的時候,娘娘還和聖上嘀咕,說是廣儲司的那些個貨物,能賣個三百萬兩就不得了了,憑空多出一百五十萬兩,想來娘娘得開心好一陣子。”
皇甫衝說道:“在宮裏當差,舉步維艱,可要是轉到了外頭,這巴結的人可就如過江的鯉魚,活蹦亂跳的爭先恐後,唯恐落了人後。”
馮保保轉身,露出了一個陰沉的微笑。“你能說這樣的話,還算是個實誠人。”
皇甫衝笑道:“咱們管著內務府,給宮裏的娘娘辦事,但也得給總管大人辦事啊。”
皇甫衝頓了頓,悄悄地看了眼馮保保的臉色,但馮保保臉上瞧不出什麼來。
皇甫衝就又說道:“廣儲司清倉,確實是清理出了好些個好東西,番邦進貢的犀牛角,白象牙,一些名貴的香料,我都留了下來,給您準備著呢。”
馮保保說道:“別介!這可是國家危難之際,我可不敢收。”
皇甫衝正色道:“哪個說公公收了內務府的東西,我皇甫衝第一個不饒他。”接著,他又彎腰討好道:“已經送到宅子裏去了,是管家馮三收的,跟您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