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牆的都察院,是四開間的大院,一眾禦史們都在此辦公,乃是禦史台的大本營。
正中朝北的值房,便是當朝禦史大夫顧之章的辦公所在。顧之章坐在木椅上,看著木窗外的暴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天光始終陰沉沉的,隔一會,就是一場撕天裂地的雷霆。
空氣裏彌漫著濕氣,爐子內的銀碳已經熄了,也沒有人來更換添置。
院子裏,偶爾有禦史冒雨奔跑,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在操勞煩惱,顧之章望著他們雨中狂奔的神色,神情有些落寞。
董立本進來了,這對於禦史台來講,可是稀客中的稀客。
雨中的禦史停下了狂奔,愣愣的看著天官大人董立本。屋簷下的董立本收了傘,臉色難看,似乎沒有進去的意思,也沒有和雨中禦史們打招呼的意思。
他本是禦史台出身,對於此地,也是熟悉,隻是故地重遊,兩邊早已分屬敵對陣營,昔日同門同僚相見,不免尷尬。
他站了一會,然後側身一讓,露出了一個宮女來。
窗前的顧之章冷冷的看著,直到看清了那個宮女,雙目凝重,隱約間目露寒光。
鎮府司在也在西宮牆,順王有些惱火。翠柳宮已經下來了旨意,讓他把那些太監移交刑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如今聖上隻有一個兒子,而且蕭成渝明顯不打算和蕭紫衣再生一個兒子,如果真的有了意外,那天睡了蕭紫衣,且在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下再生了一個兒子,那也是久遠之後的事情,順王不想去賭。
更關鍵的是,他對蕭君正很滿意。
這個太子,年紀輕,已經有了帝王的氣數,而且不似他的姐姐一般喜歡胡鬧,做事成熟穩重,就是張甫之在私下裏也頗多讚譽,此事涉及到了太子殿下,他不希望牽涉到東宮,所以打算對翠柳宮的旨意視而不見。
而且他相信,刑部絕對不想接管這燙手的山芋,想來陶言也收到了翠柳宮的懿旨,知道順王如此行事,會在心裏感激順王爺深明大義。
西宮牆和東宮牆是對門的,兩邊的白石道被雨水衝刷的很幹淨,也很濕滑。
沒有打傘的宗養才摔了一跤,他扶著宮牆爬起,臉上有些狼狽。他現在隻想知道昨天晚上傾月殿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今天會鬧得這樣大,東西宮牆之間,是整個朝廷的中樞,除了內閣因為張甫之不在外,還沒有騷動起來,其餘各部,都已經暫停了手中的事項,靜待此事的變化與發展。
宗養才還不知道,事情的最終走向將會指向東宮的太子殿下。因為凝冬心裏記恨翠柳宮和司禮監,那暴雨中的哭訴,矛頭指向也是這兩處。
相王昨夜已經知曉了事情的詳細,自然知道,聰明人自然不會先將矛頭對準翠柳宮,而是會對準東宮太子。
太子殿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於情於理,都不再適合擔任儲君,翠柳宮的那位自然不會同意,當矛頭指向東宮的時候,她自然會跳出來為兒子擋箭。
這是陽謀,一旦有人借此向東宮發難,若是人證物證俱在,想保住蕭君正,周若彤隻能以自己疏於管教的罪名請罰,屆時百官一旦合力,在外王爺們也趁勢而起,翠柳宮看似堅不可摧的宮牆將會瞬間崩塌。
馮保保很聰明,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並且可以料到事情鬧大後會走向何處,所以他昨天一晚沒睡,聯合了順王做了處置。
蕭湘沫在宮裏胡鬧慣了,不知道自己會惹下多大的麻煩,她雖然是主謀,但是她是公主,無法繼承大統,所以不會成為矛盾的忠心,而她起的點子,可能會害他弟弟萬劫不複。
宗養才到了司禮監,沒有找到馮保保。但找到了馮保保貼身的太監小德子。
小德子知道宗大人是可靠的自己人,便將事情和盤托出,宗養才一個不穩,差點摔倒,他覺得天塌了。
雨水順著脖頸滑入了衣領之間,濕滑的十分難受,宗養才費力的讓自己穩定了心神,然後細細的思量前後,希望找到破局的關鍵,他相信馮保保已經做了很多事情,所以這件事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但當他聽說馮保保沒有去勤政殿而是去了翠柳宮後,知道馮保保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世間的尋常母親,都會護短,會向著自己的孩子,馮保保因此先去了翠柳宮,希望娘娘表態,展開羽翼,保護幼子,這本是人之常情,但馮保保太了解周若彤了,這位娘娘雖然私心很重,但在大事上絕不含糊,反而一向冷冰冰的聖上,才是正兒八經護犢子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