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越來越大了,便是夏日的暴雨,也未曾如此過。天際昏昏沉沉,厚重的烏雲中不時有雷霆撕裂長空。
京城中的百姓們不時的推開窗子,看著天際嚇人的雷霆,暗自禱告,天公莫要震怒。
崇文館的學生們被雷聲攪擾,很難再有心思讀書靜思,紛紛聚集在了窗前門前,望著京城罕見的暴雨,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潮氣、涼氣,裹緊了衣裳,似乎京城中將有大事發生。
東市胡同口,賣羊雜的攤子在暴雨中是無法做買賣的,攤主早早地收拾了物什,回到了鋪子裏,大門緊閉,裏麵也沒有點燈,黑黢黢的有些陰森。
兩個老人坐在石階前,兩邊躺著兩把油紙傘,疲態盡顯,肚子裏傳來了咕嚕咕嚕的聲音,自早起出門到現在,張甫之和周霖宜都沒有進食,但他們仍舊沒有吃飯的欲,望。
望著庭前的暴雨和地上飄著的爛菜葉子,兩人的神色有些哀愁,有些悲傷,更多的卻是無奈。
兒子究竟在哪裏?
翠柳邊的池塘內,原本因為冬季幹涸的水麵已經被半日的暴雨填滿,開始朝外溢出池水。
兩邊腐爛的樹葉在溢出的池水上緩緩地搖晃,打了個卷兒便被池子裏的鯉魚咬住沉入了水底。
蕭君正和蕭湘沫趴在地上,呼吸聲有些沉重。他們是七歲的孩子,傷痕累累,任何一個人看到這一幕,都會心痛。
周若彤也很心痛,但是在右相府的時候,她第一次入宮見到皇後秦嫣的時候,就知道冷冰冰的宮牆內,心痛這種感覺是不會有的,因為這裏遍地都是敵人。
所以,周若彤今天教給兒子和女兒的第一堂課,不止是規矩和責任,還有堅強。
周若彤蹲在了兩人麵前,內侍微微的彎曲脊背,扶起了兩位殿下。
蕭君正和蕭湘沫互相攙扶著,有些站不穩,在雨中晃晃悠悠,如同樹上被雨水擊落的綠葉。
周若彤平靜的望著他們,輕聲的問道:“疼嗎?”
蕭湘沫咬著嘴唇,不說話,蕭君正點了點頭。
周若彤說道:“君正,你是大梁的儲君,大梁的未來是你的,所以母妃對你殘忍,現在,有人要奪去你的太子之位,如果你不能堅持下去,那麼你就不配當我大梁未來的國君。”
蕭君正握緊了拳頭,沒有說話,但是堅定的目光已經給出了答案。
周若彤歎了一口氣,說道:“剛才的教訓,已經可以彌補你二人犯下的過錯,但是宮裏是個很沒有道理的地方,等會,我需要繼續打你們,這是做給外人看,如果你們兩個不同意,那便作罷。”
蕭君正說道:“母妃曾說過,欲戴王冠,先受其重,兒臣不怨母妃。”
周若彤望向蕭湘沫,輕輕地問道:“你願意陪你弟弟吃苦嗎?”
蕭湘沫明明都站不穩了,但還是拍著胸脯說道:“蕭君正是我弟弟。”
周若彤點了點頭,然後對他二人躬身一拜。
蕭君正不解,“母妃這是何意?”
“因為方才你二人領罰,已經彌補了過錯,等會再對你二人刑罰,便是無理之事,所以我先行給你二人道歉。”
蕭君正和蕭湘沫相對無言。
宗養才已經明白周若彤要做什麼了,立刻朝外衝去,他冒著雨一路跑到了內務府廣儲司,然後抓住了皇甫衝,問道:“你這裏有沒有鑼鼓?”
皇甫衝大驚,問道:“尚書大人,你要這個作甚?”
東西宮牆的騷亂還在繼續,春華被暗衛接手送入了太醫院急救,蕭克定依舊不願離開,鐵了心要將此事追查到底,順王有些膽寒,他和顧之章共同做出了決定,暫時封鎖了關於春華的消息,因為她不知道,如果春華真的撞死在了都察院,翠柳宮究竟會爆發出什麼樣的怒火。
似乎已經有很多人忘記了,先皇的皇後是如何的凶狠,手段是如何的了得?
似乎也有很多人已經忘記了,當年周若彤在麵對皇後的時候,是如何的厲害?
老人們沒有忘記,但絕對不想再麵對周若彤在暴怒後引發的雷霆手段。
順王此刻在心裏禱告,春華姑娘萬不能有事。
傾月殿隔壁的偏殿,蕭紫衣已經蘇醒,並且從隨侍的太監那裏聽說了一些宮裏剛剛發生的事情。
她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她見過顧之章,知道顧之章的脾性,更知道自己父王的脾性。
這件事鬧得很大,所有人都下不來台。
再這樣下去,這場戰爭中,將沒有贏家。
父王不知道,聖上和翠柳宮的那位感情究竟有多深,父王更不知道,那個撞在門柱上的丫鬟對翠柳宮的那位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