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下達後,陶言忍不住舒了一口氣。
宮裏的意思很明確了,雖然免去了馮保保秉筆太監的職位,但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還是他,那他便是不可動搖的老祖宗。
再有,拔擢李歡為司禮監秉筆太監首席,李歡本是馮保保安排在傾月殿的內侍總管,和蕭紫衣關係還算融洽,他來做首席,未嚐不是在給蕭克定做樣子。
但不管是首席還是次席,他們都是馮保保提前安排好的,所以歸根究底,還是馮保保自己的人,皇帝如此安排,看似削弱了馮保保的權力,實際上還是做做樣子罷了。
倒是相王在此事之中表現出的態度讓人頗為值得玩味。
傳言司禮監和相王一向不合,相王此番如此幫襯著馮保保,難不成是二人先前的所為隻是做做樣子。
按照陶言的猜測,馮保保畢竟是和內閣走的近,而內閣張甫之和相王的關係卻是人所共知的,當年相王便是踩著張甫之入朝,二人可謂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如今內閣掌權,六部權柄被大大的削弱,相王整不垮內閣,難保不會挖司禮監的牆角。
陶言的想法很有道理,但宗養才卻覺得沒這麼簡單,他隱約覺得,相王突然調轉了風向,背後會有更深層的用意在裏麵,但他一時半會也猜不出來,自然也懶得猜。
不管相王有何用意,但是馮保保也絕非泛泛之輩,相王想插手司禮監的事情,這在宗養才看來,那可是難於登天的。
隻是讓宗養才納悶的事情是,大學士他究竟去哪了?
驟雨下了兩天,終於轉為陰沉沉的小雨。
小雨連綿,取代了冬雪,已經讓人感受到了京城春日的味道,柳條抽出了新芽,經過一冬孕育的生機,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對於宮門前的一場鬧劇,參與此事的人,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各有看法。
周若彤在民間的口碑一落千丈,雖說娘娘執法甚嚴,但大梁維係社會的根基向來不是律法,而是道德。
律法的規矩與道德的規矩,自然是不同的。
按照官員和百姓的理解,大梁的律法是可以改動的,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可是道德的規矩卻不容置疑,三綱五常之內,夫為妻綱,再加上母憑子貴,周若彤此舉,著實刺痛了民間的神經。
但之後,不知是何人傳出的消息,說是此事本非娘娘真心,而是禦史大夫顧之章嫌棄太子年幼,因此步步緊逼,咬住一點小事不放,逼得娘娘當著百姓的麵懲戒太子。
當時兩個孩子身上的傷痕觸目驚心,便是百姓們想起,還是心有餘悸,婦人們更是心疼,每每論及此事後,都要加上一句可憐的孩子。
此言論一出,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崇文館內,有些士子消息靈通,自然能夠知曉一些秘辛,比如說禦史大夫強闖詔獄的事情。
這些消息自然是有心人故意放出來的,比如說司禮監,比如說宗養才,比如說相王。
一下子,百姓憤怒。
先是以崇文館為陣地,展開了對禦史大夫的口誅筆伐,接著是百姓們自發的包圍了西城的顧之章府邸,雨夜中他們舉著火把,喧囂間直言要燒了禦史大夫的府邸。
當時顧之章嚇得翻牆逃走,在都察院的值房內過夜,然後第二天一早,便去尋刑部尚書,希望陶言管管。
陶言正不爽先前顧之章坑自己一把,看到顧之章落難,自然不樂意幫他。
他捏著鼻子說這是民心所向,百姓們隻是說說,又沒真的動手燒你家房子,我也管不著。
顧之章氣的七竅生煙,指著陶言的鼻子問他,是不是當朝的禦史大夫被人燒死在床上他刑部才會出麵。
陶言樂嗬著氣對顧之章說,話當然不能這樣說,但你顧大人若真有什麼不測,那我自然願意為你上書,請一道諡號給你。
顧之章不再多言,拂袖而去,陶言坐下繼續喝茶,也不相送。
圍攏的群眾鬧了三天,便主動散去,畢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耽擱各家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之後,太醫院靜養的蕭君正和蕭湘沫能夠下床了,便被周若彤帶去了傾月殿賠罪,蕭君正和蕭湘沫當著蕭紫衣的麵跪下請罪,蕭紫衣趕忙扶起。
據宮裏的消息說,此事之後,貴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情同姐妹,關係甚好,大家自然不信,但也都佩服這宮裏兩個女子的肚量和手腕。
至於蕭克定,一如既往的低調起來,躲在林宅內,不是喝喝茶就是下下棋,對所有事情不管也不問。
隻是中原河北郡的一處驛站內,停下了一處浩蕩的車隊,一個身穿白袍,腰間挎劍的英俊男子在驛站的屋簷下收到了父親的一封信。
他讀完信後,神色十分的冰冷,然後一劍砍在了門柱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