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都這麼說。」他很久之前就有自知之明了。
「……謝謝你。」
「謝我什麼?」因為夜裏的風兒穿過草原,他一時沒聽清她那幾不可聞的耳語。
藺言壓不滿懷的錯雜心緒,撥開他環著她肩膀的大手,筆直走向前。
「當我沒說。」沒聽到就算了。
「什麼什麼?」左剛連忙追在她身後,「再說一回嘛,我方才真的沒聽清楚。」
「回家。」她深吸了口氣,回頭朝他勾勾指。
「那剛才——」
她不懷好意地瞄向他手中的燈籠。
「再多說一字,我就把燈籠熄掉。」她這輩子從沒謝過什麼人,因此,好話她才不說第二回。
被她一恫喝,這才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努力克服恐懼來到這的左剛,左瞧右瞧了四下,登時兩手緊緊握著燈籠,渾身抖個不停地緊跟在她的身後,就怕她會把他扔在這片黑暗裏。
「給你。」在他手中燈籠裏的燭焰都快被他抖熄時,看了就覺得有些受不了的藺言歎了口氣,主動朝他伸出一手。
如獲特赦的左剛,飛快地握緊她的小手,完全都沒注意到他的力道會把她擰疼。
「別再抖了。」藺言以另一手拍向他的額頭要他鎮定,再牽緊這個一到夜裏就膽小無用的男人,然後,帶著無法克製恐懼的他,一路抖回家。
排開雲兒層層疊疊的阻礙,月兒高掛在湛藍的星海裏,夜裏徐來的清風,將葉梢吹拂得沙沙作響,當葉影搖曳之際,天頂的雲朵已遠然流離。
在這夜,極其難得的,打從藺言住進有間客棧後,夜夜都被迫熄燈的天字二號房,整房燈火通明,而在隔鄰,總是隻點一盞油燈的地字十號房,今夜卻是燈火俱熄,住在客棧裏的所有住戶,全都認為不是藺言轉性格了,就是左剛終於打敗了她的堅持,討回了他夜裏絕不可或缺的光明。
但左剛卻不這麼想。
置身在自己的天字二號房內,雖然廳房裏點了十來盞蠟燭,屋裹屋外也掛了一大堆的燈籠,可他也不知怎地,就是渾身不自在,看著一室的燈火輝煌,他突然發現,他想念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一小盞照亮某張麵容的油燈。
坐不住、睡不著,也不知隔壁的藺言是怎了,左剛忍抑地待在自宅裏一個時辰後,便再也待不下去地走出外頭,連翻過兩麵牆,快步走進一屋幽暗的地字十號房裏。
走進主屋輕輕推開門扉,在那間夜裏藺言總待在那看書的書房裏,敞開的窗扇,將月光灑滿一地,靜靜流曳在坐在窗邊仰月而看的藺言身上。
左剛默然走至她的身邊,靠在窗邊沒擋住外頭的光影,隻是一逕地瞧著這張不再躲至暗處,總算走出陰影的月下容顏。
「月光有我美嗎?」過了很久後,雙眼始終沒有看著他的藺言,輕聲地問。
「沒有。」
「你不怕黑了嗎?」她今晚已把他的光明還給他了,他還敢過來?
「照怕不誤。」雖然他的恐懼感仍是揮之不去,但很難得能夠欣賞月光的他,心跳卻出奇的平靜。
「那你為何又跳過牆來?」
「夜裏見不著你的臉,我睡不著……」都好一段日子了,自她住進來後,他夜夜都是在她身邊度過的,而每夜在合眼前,或夜半驚醒睜開眼時,看到的,也都是她的臉,今晚少了她,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入睡。
藺言輕輕應了一聲,不想再多話,也不想趕他,她隻是坐著不動,仰起美麗的頸子,繼續看向那輪不再讓她感到害怕的明月。
看著她雖靜然不動,可仍舊顯露出來的萬姿千態,那種難以言喻的美,使得篩落過窗欞的月色頓時相形失色。或許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存在,即使是如此,令人不可抗拒的誘惑仍舊排山倒海向他襲來,而她,就隻是靜靜坐在那兒,偶爾攝了揚眼睫,挑動了他的心底最深處的震蕩之際,又再別過眼,目光流離失所地看著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