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天下的北域之主,宣王姬滄。

隔著石桌,色若琉璃一雙笑眸,“登堂看戲,總得慎重著些,太過簡慢了,你怕不要怨我不上心?”

皇非挑了挑劍眉,終於正對上那雙妖冶不似男子的眼睛:“既然來了,作壁上觀豈不無趣?不若陪我玩上一場,消消乏,解解悶也好。”

姬滄緩聲笑說:“但凡你開口,我什麼時候還拒絕過?隻不知到了哪一出?”

皇非下頜微抬遙示對麵穿雲關:“以你的眼力,難道看不出來?”

此時正值穆軍入夜換防,城頭影影綽綽,一隊隊戰士往來不休,足足持續了半盞茶時分方恢複先前肅靜。姬滄眼梢自那嵯峨雄關前漫不經心地掠過,道出二字:“慢了。”

“一連兩天,每到此時,穿雲關前換防總比平時要慢上一刻。”

“衛垣帶兵嚴苛,竟會有這樣的疏忽?”

“穆國退兵之後,每日派兵出關掠城,次次都是點到為止,從未和我烈風騎正麵交鋒。”

“哦?”

“昨日,駐守關西隘口的穆軍少了三隊。”

蛛絲馬跡,牽出眼底翻湧的笑意,宣王忽而掩唇低笑。分明是桀驁狂肆一方霸主,偏在舉袖間豔若嬌嬈,那一瞬天地翻轉的魅色,看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縱和他已非一夕之交,皇非仍不禁心神震蕩,暗暗屏息。

“皇非,三年前你約我在赤峰山賭劍,以半招之勝迫我放棄九夷之爭,今日,怎竟甘心受人牽製?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半是激將半是疑,皇非睨他一眼:“不過勝你一招半式,怎得三年了還如此念念不忘?”

“自然念念不忘,”姬滄細眸一掠,暗色中波瀾湧動,“那日你使一招‘日落千山’,花影暗香裏看著,叫人下不去手,我又怎忘得了?”

“當真?”皇非劍眉略揚,側了臉問道,“這麼說來,倒是你讓了我半招?”

姬滄隨手執了酒壺,自行斟酒:“那也未必,真要勝你手中之劍,我最多隻有九分把握。”

一線清流濺冰盞,冷光四射。皇非忽地伸手探向玉壺,笑道:“主人在場,怎好讓客人親自斟酒?”

姬滄彈指輕拂,如蘭迸綻,指尖正對上他掌心勞宮穴,“你我之間何必客氣?”

“禮不可廢!”皇非俊眸微抬,手到半途去勢陡變,五指箕張,反扣他手腕。

姬滄坐腕下沉,向側一讓,雙指自袖中倏地射出,仍舊點向皇非掌心:“禮數多了反而生分,不若我敬你一杯!”

皇非眸中笑意不減:“豈敢勞動王駕?”撮掌前迎,“砰”地擊中玉壺。凝壺懸空,一陣酒香四溢,壺中瓊漿如煎似沸,在他掌力催動之下翻滾不休,化作陣陣水汽繞壺飄逸,壺身卻驟結嚴冰,冷霜薄掛,寒氣迫人。

兩相僵持,霧氣愈濃,寒意愈盛,終聽“喀喇”一聲脆響,冰玉激濺,飛落滿桌,兩人同時輕振衣袖,四目交撞,翩翩風度如舊,長眸斂笑依然。

姬滄意味深長地看住皇非:“自少衝山一戰你我初次交手,這些年大大小小百八十戰也有了,勝負往來,到如今仍是個平手,當初我的提議你仍不考慮嗎?”

千軍萬馬間交過手,月影繁花下飲過酒,多少年似敵似友的交情,明明暗暗的心思,皇非聲色不動:“我乃楚人,你不會忘了吧?”

驀地一聲低笑,姬滄以手拂發,緋衣金袖半遮麵,刹時間冶麗的姿態,便叫柔美多情的女子也要自愧不如。緩緩抬頭,舌尖微舐唇畔,低暗的聲音便融了幾分妖媚,“你可知道,每次你說這句話,總叫人生出顛滅了楚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