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者之三大逃殺

文/白飯如霜

圖/旗卡通 李金烽

一、 重返東京

暮春之初,黃昏將降,辟塵端著個碗從廚房裏走出來,佯裝斯文地告訴我:“這碗冰凍酥酪乃以《紅樓夢》中古法所製,你且試試。”一隻犀牛也看《紅樓夢》,這世道叫我任何理解得了?結果被一碗扣在頭上,聽犀牛怒吼:“小破的《道德經》背完沒有?趕緊去幫他做功課!”

小破正藏身地底,從附近無數毛毛蟲、蚯蚓亡命逃竄的情況來看,這小子多半在裏麵水淹七軍。我喵喵左右無人,取下皮帶,拴了一團泥巴放下去。手上一緊急忙起鉤,果然見小破張大嘴咬住那團泥巴,一臉鬱悶地被釣了上來。傻小子給什麼吃什麼,辟塵的教導是多麼不力啊。

小破三歲過後,個子不再長高,模樣也沒再變化。這都算是好消息,讓人悲痛的卻是小破的智力竟然也停留在一個水平上。

為了小破的教育問題,我和辟塵苦心孤詣,嚐試無數方法,最後得出結論如下:破魂族的達旦小破大人在武學上確實令人高山仰止,我輩望塵莫及,但是提到如何學習兩位數的加減法,他便應該劃入智障兒童那一類。就算這樣,我還是愛他的。要知道,笨小孩也有春天啊。

半年前,司徒江左來巡視,觀摩完我們組織的五年教育成果展後,坐在廳堂裏半天沒出一口氣。良久,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達旦本尊天生智慧,和佛陀一脈相出,為何……為何現在會變成這樣?”

我牽著小破,進門先打了個寒戰,腿上莫名一輕,一跤便摔了下去。我跳起來氣急敗壞地嚷嚷:“誰,誰下我絆子?”抬起頭,就看見了一個能不見最好永遠不見的熟人——破魂長老服萊。他還是老樣子,矮個子,銀色頭發,黑色外衣,臉上皺紋層巒疊嶂,麵無表情。

我一看到他,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嘴巴張到碗口大,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向我點點頭,那單調的聲音沙啞地說出我擔心了好幾年的一句話:“我來接小破。”

我心裏一涼,還沒來得及反應,辟塵已經揮舞著鍋鏟從廚房裏衝出來,氣勢洶洶地招呼我:“豬哥,帶小破趕緊跑,看我用真空大法憋死他!”

但是我已經瞥見服萊身後背了個藍幽幽的小包袱卷,一看身形就知道是小破,人家已經先下手為強了。果然,服萊很好心地提醒我們:“我要帶他回去度過十三天的靜空期。”一聽十三天,我又滿懷期望地問:“十三天?十三天後呢,我到哪裏去接他?”混蛋服萊搖搖頭:“之後達旦大人就要接續破魂權位。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那天服萊走後,我們哭了一整夜,直到東邊泛出魚肚白,才筋疲力盡地躺倒在客廳沙發上。窗外第一縷陽光悄悄透入,空氣中蕩漾著花園裏玫瑰的溫柔芳香。許久,辟塵輕輕地說:“豬哥,你今天不用送小破上學了。”

看看四周,熟悉的一切突然變得極為陌生。樓梯口仿佛有一個穿睡衣的小娃娃正連滾帶爬衝下來朝我吼:“上學了上學了,遲到要罰站。”而我喜上眉梢地迎上去:“不急不急。”——想到此處我悲從中來,恨不得再和辟塵抱頭痛哭。不行,搬家,一定要搬家,離開這個觸景生情的傷心地!

就在此時,沙發墊子下麵突然傳出一陣強烈的震動,掀起來一看,居然是那個我好久都沒換過電池的定位通訊器。這還是我在獵人聯盟領的常規工具,莫非還可以用?打開視訊接受屏幕,幾道白光閃過,山狗極為熟悉,又極為陌生的臉出現在我的麵前。之所以說他熟悉,是因為這小子很有兩招駐顏術,半點不見老;說他陌生呢,他身上這都纏的什麼東西啊?一條條綠藤,開著小喇叭花,都在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還挺肉麻:“山狗哥哥,你最喜歡哪一個?”“今天晚上,誰陪你睡大房間……”我忍不住狂笑起來,莫非撒哈拉之眼裏那幾隻小嗜糖蚯蚓搞出的變種植物又有變化,已經春心蕩漾,懂得跟人類談戀愛了?山狗千萬要把持住啊,我沒法接受張著喇叭花頭的小山狗過來跟我要壓歲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