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嘴唇緊緊咬著,手心裏握出了汗,連手機都抓不住,*去好幾次。
距離總是把最深的感情分裂成寬闊的溝壑,隔著時間,就跨不過,也飛不過了。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是沉重的,在這冬日開足的暖氣裏,卻夾雜有擁擠和懊糟的息味。
袁鈺在半半趕來之前先走一步了,她說,我最終沒有等到她的原諒。
其實她不知道,袁半趕到的時候,對著還未涼透的她的身體嘶聲呐喊了很久。
她喊她媽媽,她說媽媽,媽媽你怎麼不等等我。
她說,還沒涼透,就是你還沒走,對不對,媽媽?
在相伴的三個月裏,她早就原諒了啊,她才不要這樣慘兮兮的結局,她要一切安好,為什麼偏偏不能如願呢?
她跪在病床前,眼淚像是斷了線地在她臉上作威作福,肆意橫亙。她懊悔,明明媽媽已經這個樣子了,她卻還要管那什麼期末考試,她應該留下來的,這一聲‘媽媽’的遺憾注定蹉跎了。
護士來推走遺體的時候,她趴了下來,以匍匐的姿勢送走她的母親,她看到了從她母親身體裏抽出來的黃色*,一種惡心的感覺從胃裏泛出來,到現在都沒有吃飯的她,隻是嘔出了一灘苦水。
跪在她旁邊的是梁燁,已經十六歲的他卻是個很能哭的男孩子,他隻是嗷嗷地哭,又用袖子揉眼睛,平日裏袁鈺對他的照顧很是精細,如果袁半是懊喪和悔恨,那麼他的純粹的難過和絕望,他拉起袁半,想要勸勸她,一句“姐姐”還沒喊出口,又泣不成聲。
一個哭著的人去勸一個哭著的人,結果總是兩個人抱頭痛哭罷了。
梁宜華隻是抱著一件衣服擁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他仿佛瞬間老了十年,兩鬢是白發中隱隱夾雜幾絲黑發,他有很重的眼袋,像兩個口袋半吊在善良而衰老的臉上,半年來,他早已心力交瘁。
袁半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後來也不知道是被誰拉起來的。之後幾天她就一直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中,她隻記得追悼會開得很是熱鬧,鄉下的爸爸媽媽也來了,他們摟著她她卻目光呆滯,最後的記憶隻是停在了弟弟抱著的那張照片上,照片裏的人眼睛很大,帶著淺淺的笑意靜靜地看著她,看著看著,她就暈了過去。
她的夢境再一次很混亂,她夢見自己站在了一個岔路口,左邊是黑暗的甬道,右邊是絢爛的白光,她的心很強烈地想要轉向白色,腳步卻不由自主奔赴黑暗,黑色的長廊,筆直通透,卻看不到盡頭,她心生恐懼。
甬道裏有風呼過,吹散了她手中一遝紙,黃燦燦的紙在風中淩亂,盡情狂舞,她竭力想去抓住一些,哪怕是一張,卻終究兩手空空,她不掙紮了,她蹲了下來,輕聲哭泣,又看到一雙黑色的皮鞋,她抬頭,在漫天飛舞的紙中,一張臉的輪廓漸漸清晰,瘦,冷清。她卻感到安定。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那張臉和夢裏看清的那張驚奇地重合了,“阿定,我怎麼在這裏?”她又看到了那幾扇大窗戶和窗戶下麵光滑的紅木桌麵。
“你暈倒了,我就把你抱回來了。”阿定把水遞給她,“渴了吧。”
她昏睡了很久,口渴得無比,搶過水就喝了個精光,水溫正好,清爽解渴。
“阿定,你真好,真的很好。”她放下杯子,發自肺腑。
“嗯。”
她睡了一天一夜,他陪了一天一夜,他的腮上冒出性感的胡碴,短短的,說話的時候,一動一動,特別有感覺。她的心又一次掉落在這燦爛的黑洞裏,蟄伏於如此的成熟與陽剛,“你願意帶我去環遊世界嗎?”她說,像是癡人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