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
1暴雨(已修改)
暴雨
“進入六月以來,因受雷雨天氣影響,我市多處發生積水現象,到記者截稿為止,南塘路、大囿街仍不能通行,請近日出行的市民注意安全。”
食堂大廳的電視機重播著前一天的新聞,幾個學生一邊吃著飯一邊抱怨:“這日子還叫不叫人過了,連下了半個月的雨,衣服穿身上都一股子餿味。”
商文淵手裏拿著一疊文獻,甩了甩雨傘上的水珠,大步走進了食堂。方才還在抱怨的學生,見了商文淵進了食堂,熱情地朝著他打了個招呼:“哎,商老師,你也來吃飯了啊?今天的幹菜扣肉味道一流!”
商文淵轉過頭對著那群學生笑了笑,略一點頭:“那我動作得快點了,不然等下課那群狼崽子來了,我連肉渣都撈不到了。”
又跟學生打趣了幾句,等商文淵打好飯菜坐下來的時候剛好學校下課,一大群學生湧進了食堂,原本空蕩蕩的食堂立刻變得熱鬧起來。“哎,阿淵,你在這裏啊,難得你也來二食堂。”一個架著眼鏡的年輕男人端著餐盤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商文淵的對麵。
商文淵遞了張紙巾給來人,說道:“這話該我說才對,先抹幹淨你臉上的墨渣,沒見過做實驗做得你這樣天昏地暗的。”
年輕男人接過了紙巾胡亂抹了幾下,拿起勺子大口吃起餐盤裏的飯菜,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你那項目下來了沒?還數你牛,年紀輕輕做國家項目,哥哥我都快過勞死了也沒啥搞頭。”商文淵推了推眼鏡,漫不經心道:“知根知底的損我做什麼,下個月晏紫生日,到時候你別忘了。”
年輕男人顯然被嚇到,拚命地咽下了嘴裏的飯菜,推手道:“千萬別,見了她我那就不隻是過勞死了,十有□是心髒猝死,我可受不了她的花架子,一套接一套的。”
商文淵忍不住笑了笑,年輕男人叫蕭言,和晏紫一樣,都是他的大學同學。大學時候他們一圈人感情就好,後來畢業了,蕭言和他選擇了留校任教,晏紫去了市裏的電視台。
“對了,慕夏都好幾年沒消息了,你現在和她還有聯係嗎?”蕭言扒完了餐盤裏的飯菜,一邊心滿意足地拍著肚子,一邊試探著問道。
商文淵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他五官英挺,現在濃眉一皺,讓人覺得幾分凜然。蕭言看了看他的臉色,自知失言,忙不迭地打哈哈道:“哈哈,其實也沒什麼,今天天氣還這麼糟糕,哎,我還是趕緊回去做我的實驗。”
“我先走了啊。”蕭言腳底抹油,端著空餐盤一溜煙就跑遠了,商文淵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濃眉下一對漆黑的眸子,朦朧的水色上泛,牽扯出一片荒涼。
他與沈慕夏,說不清,道不盡。
好像想起了些什麼,商文淵坐在食堂的大廳裏,表情時喜時怒。
那會兒的沈慕夏不過就是一個孩子罷了。
孩子?
對的,分明就是一個孩子。
喜歡薯片,雪糕,酸牛奶;喜歡小說,遊戲,電視劇。任性,經常半夜給他打電話,問他到底愛不愛自己?經常趴在他的背上嘀咕,一定要他給放下專業書陪她做無聊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經常和他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即使明明自己理虧也要叫嚷,商文淵你不是男人,你就會欺負我!尾音還夾雜著濃濃的哭腔,讓人聽著心煩意亂。
真的還是孩子,所以分手也成了家常便飯。他習慣她火冒三丈,扭頭就走;習慣她淚流滿麵,口不擇言,習慣她最終安靜之後唯唯諾諾地道歉。
這樣孩子氣的沈慕夏,讓他一直以為,隻要自己有足夠的耐心,總能夠等到她長大的那一天。
他愛她,願意用餘生所有的時光去陪伴著她。可就是這般的篤定與堅韌,換來的卻是她幹淨利落的一走了之。
誰說都是“癡心女子負心漢”,女人耍起狠來,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商文淵有些心煩意亂,這些不良回憶,就好像腦子裏的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會爆炸,縱使自己血肉模糊,支離破碎也還是擺脫不了它的糾纏。
餐桌上的飯菜已經冷透了,商文淵搖了搖頭,有些漠然地收拾好餐具,拿起雨傘往實驗樓的方向走去。他在Z大已經工作了三年,這些日子忙著做課題,鮮少有空閑這麼出來走一遭。
“阿淵,我這邊再補點數據,這次的課題基本上可以結了,今天你也別忙活了,天氣不好再點回去休息吧。”實驗室裏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教授說道。
商文淵剛把雨傘放進網兜裏,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笑道:“反正我回去也沒什麼事情做,還不如在實驗室多待會。”
老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搖頭笑道:“你這個小後生也別太拚命了,有空多回去陪陪你爸媽,他們也不容易,上次碰見了還說了不少話來著。”
商文淵覺得今天做什麼事都不順心,剛在食堂被蕭言擺了一道,現在回了實驗樓又被世交多年的導師堵著回家見本就不願意多見的父母。
他心裏不大舒爽,但是麵上仍舊禮貌客套:“嗯,我知道的,馮老您先回去吧,等我整理好了手頭的資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