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不知道應該再問什麼了。預備了一下午的提綱,和人家隻談上五分鍾就用完了,他很窘。

這時門被一隻有力的手推開了,那個小個子的同誌進來,匆匆忙忙地問魏鶴鳴:“來信的事你知道嗎?”

魏鶴鳴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小個子的同誌來回踱著步子,然後撇開腿站在房中央:“你們要想辦法!質量問題去年就提出來了,為什麼還等著合同單位給紡織工業部寫信?在社會主義高潮當中我們的生產遲遲不能提高,這是恥辱!”

魏鶴鳴冷冷地看著小個子的臉,用顫抖的聲音問:“您說誰?”

“我說你們大家!”小個子手一揮,把林震也包括在裏麵了。

魏鶴鳴因為抑製著的憤怒的爆發而顯得可怕,他的紅臉更紅了,他站起來問:“那麼您呢?您不負責任?”

“我當然負責。”小個子的同誌卻平靜了,“對於上級,我負責,他們怎麼處分我!我也接受。對於我,你得負責,誰讓你是生產科長呢?你得小心……”說完,他威脅地看了魏鶴鳴一眼,走了。

魏鶴鳴坐下,把棉襖的扣子全解開了,喘著氣。林震問:“他是誰?”魏鶴鳴諷刺地說:“你不認識?他就是廠長王清泉。”

於是魏鶴鳴向林震詳細地談起了王清泉的情況。王清泉原來在中央某部工作,因為在男女關係上犯錯誤受了處分,一九五一年調到這個廠子當副廠長,一九五三年廠長調走,他就被提拔成廠長。他一向是吃飽了轉一轉,躲在辦公室批批文件下下棋,然後每月在工會大會、黨支部大會、團總支大會上講話,批評工人群眾競賽沒搞好,對質量不關心,有經濟主義思想……魏鶴鳴沒說完,王清泉又推門進來了。他看著左腕上的表,下令說:“今天中午十二點十分,你通知黨、團、工會和行政各科室的負責人到廠長室開會。”然後把門砰地一帶,走了。

魏鶴鳴嘟噥著:“你看他怎麼樣?”

林震說:“你別光發牢騷,你批評他,也可以向上級反映。上級絕不允許有這樣的廠長。”

魏鶴鳴笑了,問林震:“老林同誌,你是新來的吧?”

“老林”同誌臉紅了。

魏鶴鳴說:“批評不動!他根本不參加黨的會議,你上哪兒批評去?偶爾參加一次,你提意見,他說:‘提意見是好的,不過應該掌握分寸,也應該看時間、場合。現在,我們不應該因為個人意見侵占黨支部討論國家任務的寶貴時間。’好,不占用寶貴時間,我找他個別提,於是我們倆吵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向上級反映呢?”

“一九五四年我給紡織工業部和區委寫了信,部裏一位張同誌與你們那兒的老韓同誌下來檢查了一回。檢查結果是:‘官僚主義較嚴重,但主要是作風問題。任務基本上完成了,隻是完成任務的方法有缺點。’然後找王清泉‘批評’了一下,又鼓勵了一下我開展自下而上的批評的精神,就完事了。此後,王廠長有一個來月對工作比較認真,不久他得了腎病,病好以後他說自己是‘因勞致疾’,就又成了這個樣子。”

“你再反映呀!”

“哼,後來與韓常新也不知說過多少次,老韓也不搭理,反倒向我進行教育說,應該尊重領導,加強團結。也許我不該這樣想,但我覺得,也許要等到王廠長貪汙了人民幣或者強奸了婦女,上級才會重視起來!”

林震出了廠子再騎上自行車的時候,車輪旋轉的速度就慢多了。他深深地把眉頭皺了起來,他發現他的工作的第一步就有重重的困難,但他也受到一種刺激,甚至是激勵——這正是發揮戰鬥精神的時候啊!他想著想著,直到因為車子溜進了急行線而受到交通民警的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