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區委副書記兼部長呢?他不管麼?”
趙慧文更加興奮了,她說:“李宗秦身體不好,他想去做理論研究工作,嫌區委的工作過於具體。他當組織部長隻是掛名,把一切事情推給劉世吾。這也是一種相當普遍的不正常的現象,有一批老黨員,因為病,因為文化水平低,或者因為是首長愛人,他們掛著廠長、校長和書記的名,卻由副廠長、教導主任、秘書或者某個幹事做實際工作。”
“我們的正書記——周潤祥同誌呢?”
“周潤祥是一個非常令人尊敬的領導同誌,但是他工作太多,忙著肅反、私營企業的改造……各種帶有突擊性的任務。我們組織部的工作呢,一般說永遠成不了帶突擊性的中心任務,所以他管得也不多。”
“那……怎麼辦呢?”林震直到現在,才開始明白了事情的複雜性,一個缺點,仿佛粘在從上到下的一係列的緣故上。
“是啊。”趙慧文沉思地用手指彈著自己的腿,好像在彈一架鋼琴,然後她向著遠處笑了,她說:“謝謝你……”
“謝我?”林震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的,見到你,我好像又年輕了。你天不怕地不怕,敢於和一切壞現象做鬥爭,於是我有一種婆婆媽媽的預感:你……一場風波要起來了。”
林震臉紅了。他根本沒想到這些,他正為自己的無能而十分羞恥。他嘟噥著說:“但願是真正的風波而不是瞎胡鬧。”然後他問:“你想了這麼多,分析得這麼清楚,為什麼隻是憋在心裏呢?”
“我老覺得沒有把握。”趙慧文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看了想,想了又看,我有時候想得一夜都睡不好,我問自己:‘你的工作是事務性的,你能理解這些嗎?’”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覺得你剛才說得對極了!你應該把你剛才說的對區委書記談,或者寫成材料給《人民日報》……”
“瞧,你又來了。”趙慧文露出潤濕的牙齒笑了。
“怎麼叫又來了?”林震不高興地站起來,使勁搔著頭皮,“我也想過多少次,我覺得,人要在鬥爭中使自己變正確,而不能等到正確了才去做鬥爭!”
趙慧文突然推門出去了,把林震一個人留在這空曠的屋子裏,他嗅見了肥皂的香氣。馬上,趙慧文回來了,端著一個長柄的小鍋,她跳著進來,像一個梳著三隻辮子的小姑娘。她打開鍋蓋,戲劇性地向林震說:
“來,我們吃荸薺,煮熟了的荸薺!我沒有找到別的好吃的。”
“我從小就喜歡吃熟荸薺。”林震愉快地把鍋接過來,他挑了一個大的沒剝皮就咬了一口,然後他皺著眉吐了出來,“這是個壞的,又酸又臭。”趙慧文大笑了。林震氣憤地把捏爛了的酸荸薺扔到地上。
臨走的時候,夜已經深了,純淨的天空上布滿了畏怯的小星星。有一個老頭兒吆喝著“炸丸子開鍋”!推車走過。林震站在門外,趙慧文站在門裏,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光,她說:“下次來的時候,牆上就有畫了。”
林震會心地笑著:“而且希望你把丟下的歌兒唱起來!”他搖了一下她的手。
林震用力地呼吸著春夜的清香之氣,一股溫暖的泉水從心頭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