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在雨中
死神漸漸靠近
他們來到院子裏,丁南聽到雨水擊打在雨傘上的聲音稠密而富有節湊感。透過雨簾他看到一些男人和女人分別鬆散地站在對麵的那排房子的門前看雨。他看到有一個門洞裏豎著一些杠子,杠子上係著被染成了粉紅色的麻繩。他們在幹什麼?噢,他們在等待田偉林,今天是田偉林結婚的日子,他們在等待著到王一欣家去抬嫁妝。可是你看這雨,這怎樣去迎親呢田偉林?你小子在哪兒?要不我過去問問那些人吧。丁南看了他身邊的白靜一眼,白靜說,走呀。他們打著同一把雨傘在那群人的視線裏行走,在走到院子中間的時候,丁南突然看到有一把紅雨傘出現在渠首的大門口。那是夏嵐。丁南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他們看到化妝師和夏嵐同打一把紅色的雨傘朝院子裏走過來。
丁南說,哎,你們跑哪兒去了?
化妝師說,我們到公路上去了。
公路?見到老喬他們了嗎?丁南看了夏嵐一眼,他感覺到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
化妝師說,沒有,怕是早就到了潁河鎮。
夏嵐說,浪子回來了嗎?
還沒有,白靜說,我們這就準備去找他。
化妝師說,難道他能跟老喬一塊兒走了?
不可能的事兒,白靜說,他怎麼會把我們丟在這兒。
夏嵐說,我們到底還去不去潁河鎮?
怎麼不去呢,白靜說,我們的目的地就是潁河鎮,我們得等浪子回來才能走。
浪子浪子,夏嵐說,我討厭這個地方!她想,我都快給悶死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達潁河鎮呢?丁南,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潁河鎮離我們還有多遠呢?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達潁河鎮呢?媽媽,你說的真對,男人都是一些沒有用的東西!通過從他們麵前不停地劃過的雨水,夏嵐冷冷地看了丁南一眼。
丁南看到了夏嵐有些灰暗的臉色,他想,她在生我的氣嗎?為什麼?就因為我和白靜站在同一把雨傘下?丁南看著夏嵐說,你冷嗎?
我不冷,我隻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夏嵐想,我冷不冷給你有什麼關係?
白靜說,那你們趕快回屋裏去吧。
你們呢,化妝師說,你們上哪兒去。
我們去找浪子,白靜說,我們總不能老在這裏等他。
那好吧,你們快去快回。化妝師一邊拉著夏嵐往東邊的新房走一邊又回過頭來說,別讓浪子再去找你們就中。
丁南想,這個老女人,聽她的語氣?她會對夏嵐說什麼呢?這時白靜拉了他一下,她說,我們走。
丁南想,三個女人一台戲呀!女人就是心眼小。她好像也在生氣。生誰的氣,生我的氣?生化妝師的氣?生夏嵐的氣?丁南看了白靜一眼,但他隻看清了她的側麵。她在想什麼呢?丁南聽到了風吹楊樹的聲音,他說,你看,就是這些楊樹。
白靜說,楊樹?楊樹怎麼了?
你忘了?還是你講的,《雨中的墓園》,許多蟲屎從空中落下來,發出沙沙的聲響。
白靜停下來,她探出頭去看那些在風雨中沙沙作響的高大的楊樹,她說,就是這些楊樹嗎?
丁南肯定地說,是的,就是這些楊樹。
真的就是這些楊樹嗎?白靜回頭看了一下那個已經離開了他們的院子說,這個渠首也是嗎?
是的。丁南仍舊肯定地說。然後他拉她一下說,走,你不是要去看扳網嗎。
扳網。白靜說,渠首有了,扳網也有了,就剩活動的白房子還沒有看到。
丁南說,可是有活動的紅房子呀。
活動的紅房子?白靜再次停了下來,在哪兒?紅房子在哪兒?
你看。丁南伸出手朝河道裏指了一下說,那不是。
在蒙蒙的細雨裏他們看到不遠處的河道裏停泊著一些桔紅色的船,那些撈沙子的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都開回到原處,靜靜地躺在那裏。像是夜裏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過似的。他想,那些撈沙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白靜說,那隻是一些紅色的船。
丁南說,不,每條船上都有船尾艙,那小小的艙不就是房子嗎。
就算是吧。白靜說,活動的紅房子。
這時丁南聽到他們身後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他看到一個身穿雨衣的人朝他們走過來,那個人手裏提著一個魚舀子。白靜想,守扳網的女人嗎?不,這是個男人。他下河捕魚嗎?
隨著那個人的走近,丁南才看清那是小河。這使丁南感到有些意外,他脫口叫道,小河。
小河在他們的麵前停住了,他看了丁南一眼說,是你。
丁南說,你幹什麼去?捕魚嗎?
也算吧,他揚了揚手中的魚舀子說,我去起扳網。
起扳網?白靜有些激動,正好我們跟你一塊,我們想去看看扳網。
小河說,扳網有什麼看頭?
丁南說,你當然不希罕,不過對我們來說挺新鮮的。
想看就跟我來,看看又不打一分錢。小河說著就從他們的身邊繞過,沙沙地往河底走去。丁南和白靜跟在他的身後。丁南說,小河,你昨天夜裏跑哪兒去了?
小河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來看著丁南說,你問我,你跑哪兒去了?
我和老田回村裏取藥了。
和誰呀?小河睜大眼睛看著他說,你再說一遍?
老田呀,我拿了藥就回來了,你後來沒有見老田?
小河說,你是不是和那個女孩子一樣也在發燒?
丁南摸摸自己的額頭說,我發什麼燒?
不發燒你怎麼說胡話?我一到醫院就找到了老田,我和老田找遍了整個院子也沒找到你,沒辦法我隻有和老田一塊來了。誰知到河邊一看你把船也撐走了,沒辦法我隻有遊了過來,害得人家老田在雨裏等了老半天。
你說什麼?你說老田跟你一塊過河來了?
這還用說,不信你問這位大姐。小河說完扭頭又走。
丁南想,這就怪了。丁南看著白靜說,老田真的跟他來了?
來了,是他領來的。她指了指走在前麵的小河說,是那個醫生給夏嵐打的針。
夏嵐還打了針?那我拿回來的藥呢?
你拿的藥夏嵐也喝了。
這就對了!丁南把雨傘遞給白靜,他在雨水中跑了幾步追上小河一把拉住他,你說的不可能,老田昨天根本就沒有過河。
小河生氣他說,那能是我自己說了算?你不會去問那位大姐。
丁南說,怎麼可能呢?他說過沒空來嗎,他怎麼又來了?
怎麼沒空?我見他的時候他正準備睡覺,我一說人家就來了。
不會的,他說院裏還有六個孕婦在等著他嗎?難道有兩個老田?
怎麼會有兩個老田?他爹活著的時候才有兩個老田。
他爹?你說這個老田有多大年齡?
小河說,五十多歲。
五十多歲?丁南搖了搖頭說,不對,老田今年都七十多了。
你說的是他爹,他爹才七十多歲。說你發燒你還不服氣,那老老田都死了七八年了。這你有我知道?
丁南愣愣地站在那裏,他喃喃自語道,他死了?都死了七八年了?他看著小河順著河道往前走,他說,這怎麼可能呢?
這時白靜走過來,他頭頂上的雨水消失了。她說,到底怎麼回事?
丁南沒有說話,他看了她一眼,他感覺到了她眼睛裏有一種異樣的光芒,隻是她的臉色在那雨傘下隱隱地有一些暗淡,他想,這就奇怪了,怎麼會是這樣呢?
那就是扳網嗎?白靜突然抬起手來,她朝前指著說,你看,那就是扳網嗎?
藝術家小羅的屍體出現在扳網裏
丁南聽到她的聲音有些顫動,順著她的手他果然在雨水裏看到了那架支在河邊的扳網,由於他的思想還在想著昨天夜裏的經曆,他一時忘記了他和白靜出來的目的。他站在那裏,看著小河走到那架扳網的麵前,同時,他也看到從河道的另一麵走過來幾個人,他們的手裏拿著一些嗩呐二胡銅鑼之類的樂器,盡管隔著蒙蒙的細雨,他還是認出了他們就是昨天夜裏在渠首下麵吹嗩呐的那幫人。他看到小河一邊和他們打著招呼一邊拉動扳網,扳網在他的用力下慢慢地露出了水麵。由於水浪擊打河岸的聲音他沒有聽清他們都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