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靜悄悄地拉了一下丁南的衣服,她說,我們過去看看吧?
丁南沒有說話,但他的腳開始往前移動,在接近扳網的時候,他們和那幾個民間藝人擦肩而過。由於他們專注地看著那個從河水裏露出來的扳網,他們沒有注意到那幾個民間藝人的麵容。那個扳網在小河的用力下已經快全部露出了水麵,就這時丁南聽到了白靜發出了一聲驚叫,人--網裏有個人--
隨著她的驚叫,小河手中的繩子滑脫了,扳網又嘩--地一聲重新回到水裏去。在扳網落進水裏去的時候,丁南也看到了網裏有個黑乎乎的東西,但他沒有想到那會是一個人。那幾個民間藝人聽到白靜的驚叫聲又都跑了回來,他們說,網裏有個人?網裏有個人嗎?那個滿臉胡子的人上去抓住小河說,網裏有個人嗎?
小河說,我也沒有看清,起初那麼沉我還以為是條大魚呢。
拉網,有沒有人一拉網不就知道了?
說著,那幾個藝人就放下手中的樂器,有三個走過去拉動了扳網。他們幾乎沒有費什麼勁就把那架扳網重新拉了起來,那架扳網裏果真有個人,那人像一條魚臉朝下躺在那裏。一個男人驚叫著,是個女人!
那群人都被這種情景驚住了。最後還是那個滿臉胡子的人說,快把她弄上來。
說著就有兩個人脫掉鞋子卷起褲腿下到水裏,他們一人抬著腿一人抬著胳膊把死者從網裏拖到岸邊,由於他們慌張,死者的另一隻皮鞋被魚網掛掉了。他們把那個人翻過身來,其中一個男人說,這是個男人,不是新軍的媳婦。
小河說,新軍媳婦咋了?
她和新軍生氣了,不知道她跑到哪裏去了。
這個死人是誰,長長的頭發,我沒有見過這個人。
丁南和白靜站在那些人的後麵,丁南感到白靜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他說,你放開手,讓我過去看看。丁南一邊說一邊推開白靜走過去,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個人,那個人長長的頭發幾乎蓋住了他的臉。我的天哪,是他!丁南回身朝白靜驚叫道,是小羅!
白靜奔過來,她看了地上的小羅一眼就驚叫起來,媽呀--真是他。她一把抓住丁南的胳膊,她的聲音在顫抖,怎麼會是他?他怎麼到這兒來了?
小河說,你們認識他?
他是我們的同事,丁南說,昨天在路上掉車了,他怎麼會在這兒?
小河朝河麵上看了一眼,他說,可能是從上遊順水漂過來的。
那個胡子說,他是怎麼掉進水裏去的?是被人害的嗎?
不像。小河說,你看他身上好好的,連個傷口都沒有。
另一個男人說,是洗澡淹死的嗎?
也不像,你看他身上的衣服都沒脫,鞋也穿的好好的。那個胡子說,他不是淹死的。
這時,有個男人拿著一個錢夾從水邊走過來,他把錢夾遞給丁南說,這是從網裏拾上來的,你看看是不是他的?
丁南顫抖著手把那個錢夾接過來,在那個錢夾裏,丁南先從裏麵掏出來一疊鈔票,最後他找到了小羅的身份證。丁南肯定地說,就是他。丁南淒傷地想,他死了,小羅他死了,昨天他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呢?這就是死亡嗎?是的,這就是死亡,你就像這雨一樣嗎?你無處不在呀。你可以隨時來到我的身邊嗎?你讓我驚慌失措呀小羅,怎麼辦?你說我應該怎麼辦,你說呀小羅,我該怎麼辦?丁南握住白靜的手,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小羅躺在滿是泥濘的河岸邊,水浪仍舊不停地一下一下地拍擊著他腳邊的河岸。
白靜哆嗦著說,這可怎麼辦?
怎麼辦?就讓他躺在這裏嗎?不,不能讓他一個人躺在這裏,應該把他弄到岸上去。然後再把他運回鄭州。浪子,你說是嗎浪子?可是你在哪兒浪子?這裏都出了人命了,你在哪兒?丁南說,我們應該先找到浪子。
丁南又對身邊的小河說,你們老扳呢?他在哪兒?
小河說,不知道,今天早晨就沒有人見到他,你沒看廠裏人都在等著他嗎,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可卻找不到人。
丁南說,他肯定和浪子在一塊。
小河說,他們在哪兒呢?他們會在哪兒?廠裏都找遍了也沒見他的人影。
丁南說,渠首裏你也去了嗎?
渠首?沒有。我們老板很少到渠首下麵去,這我知道。
丁南說,說不定他就在渠首下麵!
就在渠首下麵?丁南的話提醒了小河,他說,我得回去看看。小河說著就往岸上跑去。
白靜說,小羅怎麼辦?
丁南沒有接她的話,他回過頭來又看了小羅一眼。他在小羅的身邊蹲下來,他想搬動他的身子,可是他搬了一下沒搬動。他抬頭對那個胡子說,能幫我一下嗎?胡子遲疑了一下也在小羅的身邊蹲下來。丁南在胡子的幫助下脫掉了小羅的外衣,然後他把那件上衣搭在了小羅的臉上。他又抬起頭看著那個胡子說,能幫我把他抬到岸上去嗎?
胡子沒有吭聲,他用眼睛去尋問另外幾個男人。
白靜說,求求你們,求你們幫個忙。
那個胡子說,好吧。
另一個男人說,可是我們用什麼抬他呢?
胡子朝扳網那兒看了一眼,他走過去,把架在扳網前的翹板抽掉了。他說,就用這抬吧。那幾個男人和丁南一塊兒把小羅抬到翹板上。胡子說,你們拿著我們的樂器。說完,他們就抬起小羅,在雨水裏一聲不響地沿著河道往前走。丁南拾起那幾個民間藝人的樂器也跟在他們的身後,他看到小羅的兩隻胳膊從翹板上垂下來,隨著那幾個漢子的腳步一晃一晃地擺動。丁南想,他多像那個在寒冷的冬夜裏被抬走的木匠呀。由於隻顧行走,丁南和白靜都忽視了那架懸在空中的扳網在風中發出的嘰扭嘰扭的聲響。
精神失常者躲在渠首的地下室裏
他們一行來到渠首的時候,丁南看到在渠首的通道那兒圍著許多人。人們看著他們在雨水中走進院子,就都圍過來。他們看著那幾個民間藝人把小羅的屍體放在那堆骨頭的旁邊,那個滿臉皺紋的男人走過來朝丁南問道,他是誰。
丁南沒有回答他的問話,他抬起頭來,他想,浪子在哪?在人群裏他沒有看到浪子,卻看到夏嵐和化妝師從那間新房裏滿臉驚慌地走出來,她們來到丁南的身邊,化妝師看著地上的小羅一把抓住了丁南的手,她說,誰,浪子嗎?
丁南對她搖了搖頭說,是小羅。
小羅?怎麼會是小羅?他怎麼了?
白靜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悲痛,她上來一下子摟住了化妝師,她哭泣著說,他死了。
什麼?他死了?突然而來的噩耗把她們都震住了,她們驚愕地張大嘴巴,那把紅雨傘從夏嵐的手裏脫落下來。這時丁南聽到有哐哐咚咚的砸門聲從渠首的底部傳上來,他說,他們在幹什麼?
那個滿臉皺紋的男人說,有人把門從裏麵堵上了。
誰?丁南走到通道那裏往下麵觀看,他看到小河和另外兩個青年正在用一根木棍用力地撞那扇鐵門,誰在裏麵把門堵上了?
那個男人說,不知道。
是田偉林嗎?
說不準。說完他又補道,不可能是他,他為什麼把自己堵在裏麵?
是呀,他為什麼把自己堵在裏麵,除非他瘋了。難道是浪子?浪子瘋了?怎麼可能呢?這時小河和另外兩個青年從通道裏跑上來,他們丟掉手中的木棍說,砸不開,裏麵上的太結實。
那怎麼辦?怎樣才能把那個小鐵門打開?
小河說,我倒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說。
找一條繩子,從渠首的上麵吊下去。
那個男人說,中,這個辦法中。他對身邊的一個男人說,你快去找一根繩子來。那個男人應聲而去。丁南朝渠首看了一眼說,我們怎樣到渠首的上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