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誰逍遙快活了?!這些年我基本待在別人的墳墓裏!”

商夏見他情緒激動極力否認,不由抿嘴一笑,想到熟睡的兒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躺回他的臂彎。宗海晨嫌棄地甩了又甩,可她就死命抱著不撒手,還得意地傻笑。

溫潤的小嘴貼到他的唇上,有效地製止了一場躁動。

宗海晨一手攬著她,一手翻搭額前,麵朝黑兮兮的天花板長噓一口氣,這無奈的歎息用來紀念自己幾經撥動的情緒。譬如前年,他跟傻子似的去監獄看她哥,其實是想打探一下她的近況,不過最終在自尊心的作祟下沒有問出口。

“別再騙我,能答應嗎?”他試著用商量的口吻,像個死性不改的傻缺。

商夏摟住他的肩膀向前貼了貼:“雖然自從出了故意毀壞青花茶杯的那件事之後,我沒資格再說,不管我做什麼事從來不是為了傷害你。但除了在那件事上我的做法過於偏激之外,感情都是真的,即便身在鳳隱鎮,心卻沒走。”

她探起身吻上他的臉頰:“你設身處地的替我想想好嗎?我跟你的時候才十七歲,有些想法確實過於簡單,曾一度自信的認為所有事都可以自己解決,最主要的是,我不敢讓你知道圍繞在我身邊的都是罪惡,怕你嫌棄我。”

這番話,算是相遇以來最像樣兒的一段話。宗海晨心裏這麼想,但沒有表態,他也曾幻想會不會在某個地方不期而遇,如果再見麵,他是無動於衷還是心潮澎湃?也許,答案一直擱在心裏,隻是不願掀開。

“柴……姓柴名商夏。你故意隱藏姓氏也是處於你所謂的善意的謊言?”

“……”商夏沉默片刻,說:“自小就這麼叫,你不提我都忘了……”

“編,接著編。”宗海晨捏起她的下巴,嚴肅地說,“去睡吧,我看你也困了。”

商夏慢慢地爬出被窩,走到臥室門口,回眸凝睇,發現他沒有看她,眉頭緊鎖注視屋頂,仿佛剛剛建立的信任瞬間消失殆盡。

她忽然之間感到非常害怕,疾步返回宗海晨身旁,正色道:“我的父親柴義之與我的母親因利益熏心遭遇不幸,聽爺爺說,父母出事的那一年我還不到三歲,是爺爺奶奶把我拉扯成人。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以父母的不忠不孝為恥。”

父親受爺爺言傳身教燒得一手好瓷器,尤其是仿造手藝,幾乎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原本每日燒燒瓷畫畫山水挺滿足,可是自從娶妻之後,父親性情大變,甚至因為母親的幾句抱怨與爺爺大打出手,奶奶也被氣得一病不起。事態越演越烈,某日,爺爺終於忍無可忍,手持命令夫妻倆滾出柴家。

此事過去不久,父親柴義之便給家裏寄回一封書信和一大筆錢。爺爺以為兒子有心悔過,滿心歡喜地拆開信,卻發現這封信的內容隻是想把他活活氣死——雍正粉彩花卉紋瓶,以真品價格售出。

性格剛毅的爺爺初次在商秋麵前流下眼淚。商秋常對商夏說,那一幕令他畢生難忘,當時爺爺一口接一口地吸著水煙袋,喃喃自語道:欲望會吞噬人心,讓人變成魔鬼,鬼的去處隻有地獄。

回憶觸動了商夏的情緒,眼淚緩緩地流過臉頰。偶然間,察覺爺爺一到半夜總不在房裏。詢問去處爺爺又支支吾吾,因為擔心,她決定跟蹤,這才恍然發現,話裏話外對父親深惡痛絕的爺爺,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拖著年邁老軀,翻閱數裏山路,來在父親的空墳前,一坐就是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