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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結束了他在營盤鎮的曆史。老大入獄震撼了營盤,人們立即對左偉刮目相看了。老大是何等人物?但左偉硬是把他搞掉了。鏟除了老大,老三就像斷了翅膀的蒼蠅,連嗡嗡聲都沒了。左偉對營盤鎮進行了徹底整頓。營盤鎮沒了作威作福的街霸,沒了搔首弄姿的小姐,沒了明目張膽的賭窩,更沒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規矩。雖然沒有達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程度,但營盤鎮的社會治安,較之過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派出所的位置凸現出來。
左偉覺得唯一對不起的是桃花,可一個月之後桃花到外地打工去了。左偉的內疚也便煙消雲散。
局裏召開了表彰會,讓左偉介紹經驗,並將那輛舊警車給了營盤鎮派出所。盡管是跑了七萬公裏的舊車,左偉也很滿足。這是一種肯定。左偉不是庸庸祿祿之輩,左偉有頭腦,有手段,過去不起眼,隻是沒機會而已。
工作順手了,左偉卻變得浮躁起來,他不知自己什麼地方出了故障,但肯定是出了問題。一天半夜,左偉突然醒來,身上汗漉漉的。他做了一個噩夢,可怎麼也想不起夢的內容。左偉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瀉滿月光的屋子。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浮躁的原因:他的感覺正變得遲鈍,像一隻養尊處優的貓。這可不是左偉希望的結果。
一天,左偉去鄰鄉派出所辦事。所長黃凡是全縣所齡最長的一個,二十二歲當所長,現在已四十九了。黃凡應了他的名字,工作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可每次換所長,黃凡都穩穩當當,隻不過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左偉和黃凡交往不多,在左偉眼裏,黃凡不過是個任人撥來撥去的算盤珠子。辦完事,左偉要走。黃凡說,急啥?反正你回去也沒事幹。黃凡也許是隨口說的,卻像一枚子彈擊中了左偉。黃凡見左偉發怔,忙說,營盤讓你治理得風調雨順,你有啥不放心的?喝酒中間,黃凡狠狠地誇左偉,什麼德才兼備啦,雄才大略啦,說得左偉心煩。酒至半酣,黃凡的眼睛漸漸眯起來,臉上是一層伸手可觸的自得。黃凡說,老弟,你是一塊好鋼,可話說回來,再好的鋼也能折斷,你說,鋼是不是不如膠皮?見左偉發怔,黃凡說,我說著玩的,鋼永遠是鋼,膠皮是什麼東西?不能比的。隨後嘻嘻哈哈地說,喝酒呀,咱倆比比喝酒。這時,黃凡的手機響了。黃凡回了電話,對左偉說,幫個忙如何,和我捉一次賭。
捱到天黑,左偉和黃凡摸到聚賭的那家飯館。兩人一個前門,一個後門,輕而易舉地把八九個賭徒堵在屋裏。但那幾個人根本不害怕,有一個甚至和黃凡開玩笑。把這幫人帶到派出所,黃凡對左偉說,你歇著,我一個人審就行。
左偉喝一杯茶的工夫,黃凡就審完了。
左偉很是驚訝,這麼快?
黃凡說,這有什麼好審的?他們那點兒事我不比誰清楚。
左偉說,太便宜他們了吧?
黃凡說,沒有他們,我還幹啥去?
左偉盯著黃凡,半天沒說一句話。
那一夜,左偉一直坐到天亮,黃凡的話老在腦裏纏著,甩都甩不掉。
第二天,左偉回到縣城。有車方便多了,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和在縣城上班差不了多少。修小林知道左偉回來,非要請左偉和杜葉吃飯,左偉耐不過,就答應了,當然他沒喊杜葉。
自參加完修小林和張儀的婚禮,左偉再也沒見過張儀。左偉以為自己淡忘了張儀,可見到張儀的一刹那,左偉的心嗖地彈起來。對自己不願來修小林家的心思洞察得一清二楚。左偉不是怕見修小林,是怕見張儀。見不到張儀,左偉還能保持平靜,見了張儀,那種隱痛便在全身彌漫開。張儀挺大方,笑著說歡迎英雄所長。雖是笑著,但極平淡。左偉發現張儀比結婚時瘦了,而神情一如從前。
修小林和左偉說了幾句話,被張儀喊去買醬油了。張儀在廚房做菜,左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無聊的電視劇沒有任何吸引力,左偉頻繁摁著遙控器。
張儀出來拿東西,見左偉幹坐著,給左偉倒了杯水。張儀往茶幾上放水杯,左偉猛把目光甩過去,一下插進張儀眼裏。張儀沒防住,人一慌,水杯掉在地上,碎了。
張儀說,瞧我這手滑的。拿出掃帚清掃,左偉搶過去,我來吧。張儀沒敢看左偉,匆匆走進廚房。
左偉無法平靜了。剛才那一瞥,他一下滑到張儀心裏。他看出張儀是在乎他的,他相信張儀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左偉點了支煙,手微微抖著。如一個首次行竊的小偷,雖然沒有經驗,行竊居然成功了,有一種不安的喜悅。
家宴由修小林唱主角。修小林一口一個老婆,不無炫耀。左偉看出來,這次家宴修小林是費了心機的。除了炫耀外,他更是想讓左偉明白他和張儀已牢不可破。其實修小林完全沒這個必要。修小林此舉不僅讓左偉看不起他,而且使左偉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