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凶手
遭遇奪妻之恨的工人成思用變聲法盜打他人電話,
殺死聲名狼藉的廠長,成功複仇……
2004年夏天發生在鳳霞水庫山麓的那樁慘案,令我至今想起仍是驚懼不已。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已遠遠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打破了人類心理所能承受的極限。其慘烈程度,諸君若非親身經曆,憑我這裏寥寥數語,恐難形容其萬一。而我和程菲有幸從那場變故中存活下來,則實屬上天的造化。精神上所受的創傷長時間無法愈合,直接導致了我們警察生涯的終結。
那天下午,當我和程菲到達鳳霞水庫之後,疲憊不堪的程菲躺在車裏小憩片時,而我和另外幾名同事則在山腳下來回尋找。可是除了現場那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更多的可疑物證。
一具屍體隻剩下身軀;一具屍體缺了頭顱和四肢,創麵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第三具屍體雖然肢體相對完整,但周身的血肉已所剩無幾,像是被什麼東西剔去了似的,那種情形就像餐桌上吃剩的魚骨,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害怕不已。
屍塊下方血跡斑斑,雖然已經用白布覆蓋,但仍有一大群嗜血的蒼蠅嚶嚶嗡嗡,起而複落。周圍散落著幾具奇形怪狀的器械,仔細觀察之下,倒像是某種專用的注射用具。
我們試圖討論這幾個人的死因,但無論哪一個人作出推測,都會立即遭到他人的駁斥!
“從肢體的斷裂之處來看,像是用尖利的牙齒之類的東西猛然間咬住撕掉的,或許是什麼凶猛的野獸……”
“不可能,張口就將一個人攔腰咬斷,別說是攀雲水庫附近,就是整個人類大陸,也從未聽說過有如此大型的野獸。”
“若說不是野獸,那又會是什麼?”
“誰知道,從警這麼多年,命案現場見過無數,而像這樣詭異難辨的情景還是第一次遇到。”
“也許是用極端變態的手法殺人碎屍……”
“一點也不像,若說是殺人碎屍,那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還勉強可以解釋,那麼那具骷髏呢?凶手是怎樣做到的?而且,屍體傷口的創麵極其粗糙,很不整齊,根本就不像是用刀具等利器造成的。”
“從死者的衣著來看,好像是醫務工作者。”
“也不盡然,並非穿了白色工作服就一定是醫生。”
……
夕陽薄空,現場的屍體已由當地派出所的幾名警員找人運往法醫解剖中心,而我們兀自在現場爭論不休,程菲從車裏下來,看到我們仍然拘泥於一些毫無意義的爭辯,眨了幾眨血絲稍褪的眼睛說:“不要再爭了,跟我到那邊去,現場留下了這麼明顯的痕跡,難道你們都沒有發現嗎?”
我們大吃一驚:“痕跡,在哪裏?”
“這不是嗎?”程菲指著身旁幾叢大麵積的伏草說。
“這太不可思議了,這些痕跡充其量不過是狂風吹過山腳,順便刮倒了幾株矮小的灌木而已,怎麼能跟這些屍體扯上關係呢?”
“風是自然界流動的空氣,不是從模子裏倒出來的石塊,你們爬上那個山梁看一看,會發現什麼?”
於是我們立即後退幾步,爬上了路邊的一個小丘。果然,屍體所在周圍,有規則的大麵積草叢倒伏,而我們適才則剛好置身於某處伏草之間。那些痕跡高高低低,一直向半山腰延伸過去。
“也許跟那些麥田怪圈一樣,是外星人的傑作!”
“藍雨,不要再胡言亂語了,請注意,你現在是在命案現場處置警情,不是在構思科幻小說。”
另一位觀察同樣不夠細致的同事接過去說:“在我看來,那也許就是一輛大車的車轍!”
“是的,剛開始我也這麼想,但我想大車經過那塊巨石時並沒有繞過去,而是抬起它的車輪跨了過去!並且走幾步還會跳一下,留下一段空白,這是一輛什麼樣的大車?”程菲盯著他的眼睛大聲質問。
“……”一股寒意從無名之處升騰而起,伴隨著驚戰的心肌蔓延到全身各處。冰涼的秋暮,我們手心裏全是汗水!
程菲拔出手槍,打開保險哢嚓一聲推子彈上膛:“拿上你們的武器,跟我來!”同事們被程菲莊嚴的表情所感奮,立即亮出武器。程菲回頭望我一眼,指著停在不遠處他剛剛休息過的車說,“你沒有武器,去車裏拿上警棍跟在後麵。”
山風寒峭,吹在我們的單衣上,仿佛數條冰涼的細蛇從軀體上纏繞而過。程菲一馬當先走在前麵,順著那些起起伏伏的草叢印記迅速前行,我們緊緊地跟在身後,警惕地瞪大眼睛向四周尋索。
那些伏草印記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在一個方圓兩丈多高的巨洞前麵消失了。細流從光線昏暗的洞內潺潺而出,讓人根本無法判定裏麵的情形。由於以前從未到過這裏,以至於我們幾個人竟均不知祁山竟有如此所在。澗水在洞口的石縫中拐了一個彎,從另一個方向注入了雷河,看起來,它似乎是雷河源頭的一個細支。
程菲在洞口觀察了幾分鍾,用低穩而堅定的聲音說:“它應該就在洞內。諸位,現在請做好戰鬥準備,我們即將麵對一個聞所未聞的敵手,它的出現將會令我們每個人畢生難忘!”
“那會是什麼東西?”
“暫時無法確定,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體型碩大的巨獸!”
“巨獸?”我們幾個人麵麵相覷,“這太聳人聽聞了,我們似乎回到了遠古的侏羅紀時代!”
“我現在能夠確定的隻有這麼多,當它幾分鍾後從山洞裏躥出來時,請你們一定要有相當的心理準備!”
程菲撥通電話向局長簡短報告幾句,然後點點頭合上了電話。
“楊阜、陳康,你們跟我在左,秦俊、劉嘉成,你們在右。現在我們的任務是,把彈夾裏的子彈全部打進那個不明物的肚子讓它倒地而斃,而不是讓它把我們變成新的死屍或者骷髏!藍雨,你揀起那塊大石拿在手裏,在我看來,那也許是你目前最有效的武器了,而且,請你盡量站在離洞口邊遠一些的地方。”
程菲的表情堅毅而果斷,那是他臨戰之前的特有神情,對付雅然時是如此,對付葉利時是如此,對付牛品時更是如此。我知道我們即將遇上一個異常可怕的東西,於是立即遵從程菲的命令,揀起腳下一塊拳頭石避在了幾步遠處的巨岩背後。
兩路人馬各就各位,程菲望望我們,把槍交到左手,右手拾起腳邊一塊拳頭大的石子,斜欠著身子用力擲進了山洞。石塊帶著一絲破空的聲音飛入洞內,下落時激起輕微的水響,如同一枚尖針刺入心房,令我們心頭猛然一顫。我屏住呼吸躲在岩石後麵,隻覺得心跳加速,似乎要從胸膛中崩出來一般。洞內先是寂靜無聲,但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清晰的蹚水聲,聽上去似有五六個人同時在海灘上踩水嬉戲一般。
天色漸漸暗下來,看不清洞內的情景,隻能看見黢黑的洞口。嘩嘩的蹚水聲由遠及近迅速增大,頻率也明顯增高,據此判斷不明物的前進速度非常之快。程菲把槍轉到右手,打個手勢,示意做好戰鬥準備。我捏緊手中的石塊,準備找準機會狠狠地擲在它身上。
一股強勁的風從耳旁刮過,一個龐然大物從洞中猛然躥出,然後直奔山腳而去,程菲立即朝著它的背影射擊,然而為時已晚,它轉瞬之間就在我們視野中消失。我們甚至連它的大致模樣也沒能看清楚!
“那是什麼東西啊?莫不是一頭巨大的水牛!”
“不,它決不是水牛,它比水牛大三倍還不止。”
我腿部的肌肉立即跳了起來。我在童年時期曾被一頭發瘋的牛犢追逐過,它挺著兩隻尖利的犄角向我猛撲過來,我嚇得高聲大叫一路狂奔,若非一位好心健壯的老農迎頭給它一鋤,手足酸軟奔逃不及的我弄不好就會讓它的尖角刺中心髒而斷送性命。此後,每逢看到牛、聽到牛,寫帶有“牛”字的詞語,都會讓我額頭上不知不覺冒一層冷汗,隻要牛的大眼珠對著我轉上幾轉,我的心裏就極度恐慌,然後不由自主地倒退著移腳到高處,生怕它突然發飆向我衝來。沒有我高的牛犢就已令我足足驚慌20餘年,那麼一個比三頭水牛還大,仿佛一輛特快列車似的家夥,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感覺,諸位完全可以對比想象一番!
那幾具血淋淋的屍體與巨獸難以置信的速度相互疊加,轉化為我們心頭揮之難去的恐懼。是生,還是死,誰也無法預料,但是我們不能放棄。放棄就意味著辜負了自己的使命,意味著恥辱加身,意味著後半生在內心的悔恨和別人的指責中度過。
幾個人分頭朝山下追,也許是覺察到我腳步緩慢,程菲立即回過頭來大聲吼叫:“藍雨,你這樣遲疑不決,是在給我們的敵人創造機會!趕快跟上!”說完掉頭追了下去,我定一定神,捏緊手裏的石塊,加快速度朝著他們下山的方向跑。
追到我們最初的出發點,每個人都已氣喘籲籲,力不能支,以手拄膝站在原地,等待著程菲發出新的命令。
“現在太陽已落,光線不足。巨獸一定躲在某個隱蔽之所窺視我們,形勢對我們極為不利,難保不使我們變成怪獸的夜宵。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們絕不能分開太遠。保持剛才的隊形,準備出發。”程菲說著朝我打個手勢,“藍雨,你跟我來,取出手電筒發給大家!”
我強打精神喘著粗氣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從裝備箱裏翻揀工具。
頭頂猛然一股勁風襲來,車門狠狠地折回來砸在了我的後背上,我便立即狼狽地趴倒在了腳踏板上。身後傳來一聲極端恐怖尖利的慘叫,我還來不及回頭一看究竟,槍聲大作的同時又是兩聲淒厲的慘叫,駭得我心膽欲裂,魂飛天外。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們受到了突襲,於是趕快忍著疼痛回頭去看,天,這是人間嗎?這比地獄還要血腥幾十萬倍、恐怖幾十萬倍。我寧願自己閉著眼睛,亦或是眼前根本就應該是一幕暴力電影的恐怖鏡頭:秦俊攔腰斷為兩半,拿槍的小臂無力地下垂,兩條腿還在地上慢慢抽搐;而他身邊的劉嘉成已經一動不動;楊阜斜躺在地上放槍,陳康則不知去向。我想要推開車門站起來,頭卻撞到了程菲的手槍柄上。程菲用手死死將我按住,繼續朝黑影遠去的方向猛烈射擊。但一切都已為時太晚,那個惡魔早已完成偷襲逃走了。
我全身虛脫,背靠車側軟倒在地上,時而感覺神智清醒,時而感覺腦中混沌一片。程菲雙手握槍繞過去探視劉嘉成,蹲下來剛把手伸向劉嘉成的鼻孔,手指觸到的頭顱便滾在了一邊,頭頸斷裂之處,鮮血咕咕流淌,與之前所流的血彙成更大的一片;程菲又返身察看秦俊,秦俊的嘴唇仍然在抽動,眼睛費力地睜開,又閉上,又睜開,程菲輕輕托起他的頭,他隻盯了程菲一眼,便立即無力地垂下了眼瞼。程菲把槍插進槍套,放下秦俊的頭,然後把左手伸向身後不遠處的楊阜,楊阜卻冷不防又是一槍,幾乎將程菲一槍擊中。
程菲無意中遭遇的危險加劇了我失去夥伴的擔心,這種擔心激發了我的抗爭和勇氣,我猛然間站了起來,撲過去抓住楊阜的手,將他的槍下掉並將他扶坐了起來。楊阜扭頭看了看我又看看程菲,似乎驟然恢複了理智,他忽地躍起,拿起槍就朝怪物逃竄的方向追了下去。
程菲全然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趕快從地上坐起,揀起劉嘉成的槍遞給我,然後把秦俊的槍抓起來塞進自己的槍套,朝我猛一揮手:“追下去掩護!”
暮色蒼茫,我們深一腳淺一腳順著巨獸留下的印痕往前追擊,沿途鮮血淋漓,估計是不幸殉難的陳康留下的。追了好一程,才發現它隻是非常狡猾地在山腳下繞了一個圈,掉頭又上了山梁。
楊阜猛然在山腳下一塊大石畔跪下來放聲痛哭,我和程菲趕快跑過去,才發現石畔橫放著一具骨架,一柄手槍仍然緊握在皮肉尚存的右手中。程菲咬緊牙齒,手撫楊阜的肩膀說:“振作起來,現在是在戰場上,不要讓你的眼淚替代你的堅強,如果我們都在這裏哭泣,那麼躺在這裏的下一副骨架就是我們!”說著掏出電話撥通:“局長,犧牲了三位同事,是被巨獸吞食的,不知是什麼怪物,是,請求支援!”說完壓掉電話帶頭爬山,楊阜手執雙槍與我緊隨其後。此時,憤怒的力量和複仇的火焰已經取代適才的恐懼,支撐起無邊的勇氣。麵對強大的邪惡,當你畏懼到無所畏懼,那你的力量就會從低穀迅速反彈升起,讓你義無反顧挺身而出。
翻過祁山,就已不是攀雲的地界,山那邊是鄰縣的什麼所在,我們並不是十分清楚,但我相信,閱曆豐富的程菲,一定會給我們一番非常清楚的解說。
爬上山梁,山風吹得每個人直搖晃,陰風呼嘯,嚴寒徹骨。俯視山下,星星點點有移動的光柱,影影綽綽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活動。程菲將手電一照,立即有數束燈光回射過來。
“是人,也許是跟我們有著相同目的的人!”
程菲的話給了我們莫大的鼓舞和寬慰,隻要是人類,隻要不是眨眼就不知所終的巨獸,就不會讓我們感到恐懼和害怕,於是我和楊阜立即抬腳準備下山。
程菲揚手製止:“不要輕舉妄動,先搞清楚對方的身份再說。”
山下的幾束光源迅速向上移動,不一時到了山腰。
“山上的人,請亮明身份!”對方邊走邊喊話。
“你們是什麼人?”程菲反問。
“我們是某旅駐攀雲偵察連MY行動小組的隊員,請告知你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