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一群天真爛漫的孩子,對著鏡頭咧開小嘴,活潑的笑著,周任遠下意識的尋找著自已幼時的身影,第三排站在老師身邊那個板著臉的孩子,像是小了一號的自已,對應照片背麵的名字,果然是“周任遠”,可周任遠的後麵,卻赫然寫著“艾小漁”!
周任遠急忙翻過照片——那是個眉目靈動的小男孩,正調皮的把頭枕在他肩頭,笑嘻嘻的衝鏡頭做著鬼臉,和油畫上的孩子有些神似,眉宇間透著狡黠,還有些不和諧的羞澀,周任遠不錯眼的看著那個孩子,記憶裏三歲那個炎熱的午後,七年來首次浮上心頭。
老爺爺拉著專心啃著玉米的小男孩,站在他和爺爺身邊,微笑著拍拍那小男孩的頭,說:“小漁,把玉米分給任遠哥哥一半!”
天那麼熱,他隻想催爺爺快走,實在不想站在悶熱的樹蔭下聽他們聊天,捏緊了爺爺的手,使勁搖了搖,生怕他打開話匣子,又得讓他悶上半天。那個小男孩卻飛快的把玉米藏到身後,對著老爺爺搖著頭也不說話,他並不想吃那玉米,可看那孩子小氣的樣子,忍不住嘲笑他:“小氣鬼!”
那個孩子張大了嘴,配著圓圓的眼睛,很像是吃了一驚,“我不是小氣鬼,是玉米小氣!”
他的爺爺是市委書記,父親是有名的大律師,從小耳濡目染,都是嚴於律已,一板一眼的教條,猛一聽這麼古怪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跟著說:“玉米小氣?”
那孩子點點頭,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他,“玉米最小氣了,它說我和艾小漁是好朋友,隻有艾小漁吃我,才是甜的,別人吃我,都是苦的!”
他撇著嘴,伸出手,“我不信,你把玉米拿出來,讓我嚐嚐!”
艾小漁兩隻手都背到身後,緊緊護著他的玉米,“不行,玉米會生氣的。”
老爺爺有點尷尬,他的爺爺卻聽的哈哈大笑,指著艾小漁說:“老艾,你這孫子以後一定有大出息,三歲看八十,你信我的,絕錯不了!”
周任遠微笑著用手指描畫著照片上的小人兒,艾小漁的招牌壞笑在一群中規中矩的孩子中間,顯得格外刺眼,他正板著臉,也許是對艾小漁未經允許,就把頭枕在他肩膀上無聲的反抗吧,細細觀察艾小漁,除了歪著腦袋,兩隻小手也都插在衣兜裏,鮮紅的小大衣襯的小臉白白嫩嫩的,泛著粉紅,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覺得艾小漁的母親比他的母親還像藝術家,那些灰灰黃黃的小孩,穿起來很難看的顏色,到了艾小漁身上,統統都脫胎換骨一般,被賦予了新的含義。
那個年代,很少有男孩子會穿這麼鮮豔的顏色,艾小漁的母親硬是給他做了一件,居然還在幼兒園的同學們之間,掀起了一場爭穿紅大衣的風潮,那時,艾小漁的紅大衣像一麵旗幟,飄揚在白馬幼兒園的每個角落,他也曾偷偷羨慕過唇紅齒白,精致的玩偶一般的艾小漁,那個孩子像個發光體,不管把他放在哪兒,都能吸引無數慈愛的目光。
可這樣討喜的艾小漁,卻是個小邋遢,隨時都能席地而坐,兩隻小手也常常黑乎乎的被老師從衣袋裏拉出來,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展示,周任遠永遠都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上衣左胸的地方,會被媽媽用大大的回形針,別著一方藍格子的手帕,帶著花露水的清香。上衣別著疊好的藍手帕,是艾小漁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他的媽媽也給他別過手帕,可艾小漁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擰壞了回形針,弄丟了花手帕,放學回去怕被媽媽吵,就編了個借口,說把手帕借給周任遠擦鼻涕,忘了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