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想象出來的旅行
這完全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旅行。
你是這樣設想的，在一個春天裏，你坐在一個老式的列車車廂裏（必定是綠色的外觀），車廂內混亂不堪，煙味兒、臭腳丫子味兒混合在一起，有人大聲喊叫和說話，不斷有人走動，音樂卻是絲竹之聲，南方的感覺，小橋流水，《喜洋洋》的曲牌。
你甚至很難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就坐在長椅子的邊上，不斷有人碰撞你的肩頭，或者是身體，或者隻是行包，你們隻是互相看看，沒有人向你道歉。你偶爾望向窗外，窗外景色的移動是緩慢的，這是一列慢車，足可以使你看得明白：還沒有插下秧的稻田，剛剛發了新芽的樹木，低矮散亂的房屋，高大的線杆……它們雜亂地從你麵前掠過。稻田的水麵映照著天空，然後你就去看看天空，天空很清解、很肅穆的樣子，有幾朵悠閑的白雲。
車廂裏人聲嘈雜，有賣東西的小車在人群中艱難地穿行，香煙——啤酒，花生——瓜子，那個戴著白帽子的營業員（他其實也是列車員）吆喝著，漸漸遠去。
你對麵的兩個人，他們很像是兩口子，你很快就認定，他們就是兩口子。他們是去參加一個親戚的婚禮，男的故意把衣服脫下來，挽在手上——沒有地方掛他的衣服，很牛皮地亮著自己別在腰間的手機（那時候手機還是稀罕物），不時地拔出來看看，像拔出一把匕首。女的則把沒穿襪子的腳丫子伸到你的座位旁晃動著，很愜意的樣子。
“如果你老舅不喜歡我們，我們立即就走”，男的說。
“不管，反正我要去買一頭小牛”女的說。
“你帶的錢夠麼？”男的問。
女的把壓在兩條腿下麵的手抽出來，瞪了男的一眼說，“怎麼就不夠呢？”
男的立刻噤聲。
你忽然感覺到這一幕十分熟悉，它們已經不是你想象出來的情節了，它們是你曾經在某個時間遇到的情景，它們像電影鏡頭一樣，深深地印在了你的腦子裏，適時播放。
但那好像不是春天。
還是看看窗外吧，雖然是隔著很多的人，窗外還是能使你忘掉一些東西。
你的旅行既沒有目的地，也沒有終點，你想下就下，想上就上。
可是，車已經停下了，你是想下車還是繼續你的旅途？
你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