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對 岸
那時候，隻要是夏天，我們就經常會從北大街那個幽暗的、透不進多少陽光的副食店裏，買上幾個麵包，幾瓶汽水。麵包被裝在一種結實的紙袋裏，一袋一個。隻有一麵帶著綠色的商標，其他五麵都是白色的，白得好看，透出少許的油漬在外頭，是一點一點滲透出來的，讓我們看了很溫暖，引發饞的心思，恨不得馬上把紙撕開，大口大口地吞到肚子裏。可是，它是我們的午餐。還有汽水，商店裏擺著的隻有一種汽水，也是貼著有綠色框子的商標，叫“江城汽水”。對了，還有一種大瓶的格瓦斯，我們不願意喝那種格瓦斯，它下到口腔很嗆，我們接受不了。我們喜歡的還是那種汽水，淡綠色的瓶子，像我們那時常見的用於軍訓的手榴彈一樣，我們很想當時就喝，可是我們還是咽了幾口吐沫，忍住了，因為我們要到對岸去。
對岸是什麼呢？對岸是被我們稱之為“二道江”的地方，對岸是我們遊泳的地方。
那時候的對岸還沒有樓房，隻有幾棵高大或低矮的柳樹，自然散落地生長著，它們都是自然生長的樹。接近岸邊，水草豐美，那些自然的草啊，長得葳蕤而旺盛，一人多高，有蒿草，有蘆葦，到了秋天還能看到蒲棒。我們騎著自行車從單位出發，要騎上幾十分鍾。我們有時也坐船過去，但是要走很遠。
“二道江”是我們的樂園。那裏實際上是個自然形成的江岔子，鬆花江從城市的上遊流下來，流到臨江門緩慢下來，自然形成了那麼一段狹長的水域，隱藏在繁茂的樹林裏，供我們這些城市裏的人的遊泳。我們把衣服丟在樹下，把麵包汽水丟在樹下，撲通一聲下到水裏，在水中嬉戲，遊泳，打鬧，我們把一切都拋置腦後，直到太陽有些西斜，才疲憊地爬上岸來。
隻要是酒足飯飽，我們大多會懶懶地躺在草叢裏，再也不願意下水了。我們想美美地睡上那麼一覺，我們覺得這就是我們每天向往的生活。
也有體力好的、沒有盡興的人，隻吃了幾口，頓時就覺得麵包沒味了。他們想重新下水，下到那浮光耀金的水裏，下到那依然溫暖的水裏。
我們要睡覺了，就在柳樹陰下，就在蒿草的香味中，就在細碎的水聲裏。我們把自己的身體放平，擺成一個懶散的長拖拖的大字。
蝴蝶、蜻蜓、蜜蜂、牛虻，別打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