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即 景
這樣一個雪天，我坐在公交車上，車在江邊上行走。我看著雪落在江裏像雨落在了水裏，立刻了無蹤影。車上的人比平時略多一些，還不至於擁擠。
一個女孩坐在我麵前，她眨動著眼睛，眼睫毛忽閃忽閃的，我知道那是假的，妻子曾經告訴過我如何區分。她穿了一件袖子很長的皮衣服，每個袖口上都有一枚很大的紐扣，她用自己尖細而修長的指頭在一枚紐扣上蹭著，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地蹭一枚紐扣。當她鬆開手的時刻，我看出，她在試圖擦掉那枚扣子上的汙跡，而那汙跡已經根深蒂固，怎麼擦也擦不掉。她抬頭看了看我，發現我在注視她，她的目光立刻變得躲閃起來，整個人也不似剛才那種高傲，好像被我窺破了什麼。我看到了什麼嗎？一隻有些汙跡的紐扣而已，這應該和自尊沒有太大的關係，可她驕傲的目光為什麼熄滅了呢？
下車的時候，前麵站著一個歲數很大的人，他瘦削的臉，薄薄的上唇長著一條細密的胡須，他的下唇為什麼沒有那條胡須呢？也許是他特意留的。他戴著一個破舊的絨線帽，帽尖耷拉著，給人感覺像演雜技的小醜。可是他表情莊重，不苟言笑，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很像一個小醜嗎?也許他真的不知道，沒有人會告訴他。
我們一起下車，我向創傷醫院走去，我沒有聽到後麵的聲音，他顯然和我走的不是一個方向。我後來回頭望望，他已不知去向。
我已經看見了醫院那些導患小姐戴著的胸章，她們在玻璃門後麵向我微笑，她們好像許多年前就認識我，像我失散已久、逐漸陌生的親人，她們的笑其實是習慣性的，是僵硬的，是訓練出來的。她們大概也不想這麼笑，可是為了工作，她們有什麼辦法呢？
你感到別人莫名其妙的時候，其實你也是莫名其妙的。也許，我們每個人在別人的眼裏都有些怪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