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一件小事
平時我很願意做公交車，隻有辦事或者有急事的時候打車，公交車讓人感覺到平等和溫暖。特別是四五月份這樣的日子裏，乍暖還寒時刻的六點多鍾，天已經黑下來了，站在風中，等待成了一種溫暖的期盼。
這裏分別是1路、3路、107路、13路和48路的始發乘車點，我要坐的是48路。1路、3路、107路，甚至連13路車都紛紛地來了，一撥又一撥人上去了，48路還沒有來。給我的感覺是，48路總是慢騰騰的。
我發現我前麵有一個拄著拐杖的盲人，他低著頭，好像很焦急的樣子（後來證明，他比我心裏有數）。有個穿著風衣的年輕女人走上前，安慰他說別急，問他坐多少路。盲人答，48路。年輕女人說，48路還沒來，來了我會告訴你，我也坐48路。我很讚賞這位年輕女人，走到側麵去看看，年輕女人梳著齊耳短發，穿著米色的風衣，夜色中麵目模糊。她的米色的風衣上有些斑點，我用肉眼判斷，那好像是滴上去的油漆，我不知道她是做什麼工作的，以我的判斷，她絕不是公務員或者白領藍領什麼的，她應該是剛剛從勞動崗位上下班，等待回家。
旁邊是二人轉小劇場，喇叭裏傳出哼哼呀呀的聲音，我隻聽到了“情郎哥”什麼的。身後有一個烤肉串的攤子，絲絲拉拉地響著，肉串散發出一股孜然味兒，我是很少吃道邊的肉串的，我不是衛生，我是不喜歡孜然味兒。
48路車還沒來，而1路車和13路車過去兩輛，3路車過去三輛，107路車過去了四輛，48路車還沒有來。
有的人說，是不是沒車了？盲人說，還有兩輛。別人說，你怎麼知道？他說，現在還不到七點，八點才收車呢。他那麼肯定地說，讓人懷疑他不是盲人。這時候，車來了，真的是48路車。人們蜂擁而上，有個女人上前一步，拉著盲人的胳膊，說，別急。我來幫你。盲人欣然從命。
我忽然有些衝動，我嚷道：讓盲人先上車。大家沒聽我的，依然蜂擁。
讓盲人先上車！我又喊了一聲。
這時，我後麵的一個中年人也大喊一聲：讓列寧同誌先走！
他的話把幾個人逗笑了。這回大家似乎聽到了，前麵的放慢了擁擠。
我們陸續上了車，我對中年人說，你那句話五十歲以上的人還能聽明白，現在的人連列寧是誰都不知道了。
盲人搭話說，我知道。列寧是革命領袖。
盲人早就坐在了座位上，他抱著棍子，一副淡然的樣子。我對他肅然起敬。
我問盲人，你咋能找到車站呢？
盲人麵露得意說，那不是有唱二人轉的麼？再說烤羊肉串的香味我也能聞到。
我大愕，我說，那你怎麼能知道時間呢？
盲人掏出一個東西，摁了一下，那東西立刻說話：現在是北京時間七點零六分。
嗬嗬，是報時器。這盲人真能。
盲人說，哪都能買到，才五塊錢。
盲人正說著，有人給他來電話，他接起電話很不耐煩地對那頭說，給我準備好飯，我一會就回去了。顯然是他的家人。
看著他熟練地接電話的樣子，我又開始懷疑他不是盲人，借著車燈我再次打量他，他的眼睛翻棱翻棱，裏麵是迷茫的白色，他的確是失明。
我由此想，一個盲人能這樣的樂觀，這樣淡定而積極地對待生活，實在是我們正常人都缺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