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妻子的菜市場
1
妻子說，我最願意逛菜市場了。
妻子是這麼說的，妻子也的確是這麼做的。我說的這個菜市場離我們家不遠，它其實應該叫早市。我不太懂得這些分類，隻是覺得都有市場的性質。
2
妻子一走在菜市場裏就會興高采烈，早晨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臉上，她興致勃勃，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流裏，穿行在各種味道中，水果味兒，熟食味兒，海鮮味兒，穿行在一片吆喝聲中，聲高的，聲低的，沙啞的，尖細的，她不但不覺得乏味，反而興趣盎然。
3
我們有時候並肩攜手，走過那些蔬菜、水果、熟食、食品、水產等等亂七八糟的攤床。我們有時候也分崩離析，她走在擁擠的市場裏麵，我則在外麵行走，這時候我們就隔著那些蔬菜、水果、熟食、食品、水產。我們有時也相互望望，她不怎麼理我，我則對她打著手勢。
我們隔著人流和攤床，我們隔著那些花花綠綠的蔬菜、水果、熟食、食品、水產，我們隔得並不遙遠，隻要走到頭，我們就合並到一起。
4
她有時候並不買東西，兩手空空。
我問，不買東西你為何要從那裏邊走呢？
她說，沒有原因，我就願意在裏麵走，看著什麼都心情舒暢。
嗬嗬，這真是怪論，我是隻要擠進商店，隻要行走在市場裏就不舒服，就覺得鬧心。
5
她對那些我從來也不關注的東西特別關注。
她買曬幹的蘿卜條，我說買那個做啥？
她買那種長不大的茄子，我說買那個幹啥？
她總是莞爾一笑，並不作答。
不久，我們家的飯桌上就多了蘿卜條和油茄子，都是大家愛吃的鹹菜。
她問我好吃嗎？我說好吃。
她歪著頭說，那你還不讓我買？
6
她總是知道誰家的煎餅好吃，誰家的油條好吃，誰家的大豆腐幹豆腐好吃，誰家的苞米麵好吃。
那是她經過精心比較的。
她有些固定的習慣，買幹豆腐必是買那個大下巴女人的，她說那個人幹淨。買大豆腐必是買一個小個子男人的，她說那個人的豆腐是鹵水點的。而買煎餅呢，必是一個推著推車的平頭小夥子。那個小夥子一邊推著車子一邊吆喝：“大煎餅，隨便吃隨便嚐啊！”
妻子絕不在菜市場上買肉或者買熟食，那是要到指定的店裏去的。
誰要是欺騙了她，她會記恨，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她會永遠記住欺騙她的人。
隻要你欺騙過她一次，她就永遠不上你家買東西。這於她，是個原則。
7
市場上常有跪著的爬著的乞討者，她一般不信。她還要告訴我認清他們，她一直認為我很傻，很容易上當。
一對跪在地上的夫妻，麵前寫著如何如何困難，我看著那上麵的字。妻子拽了我一把，說，別看他們寫得那麼可憐，他們是專業乞討的，他們在許多市場上要飯，給他們的食品他們都扔了，他們專門要錢。
“我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行走自如，根本就不像寫的那樣。這樣的不要同情他們。”妻子鄙夷地告誡我說。
她看見一個清秀的小夥子腳上綁著膠皮，拖著音箱在地上爬行，她說，這不容易，她往盒子裏丟幾個錢，那音箱裏傳出小夥子的聲音，謝謝。把她嚇了一跳。
她看見一個婦女拖著兩個孩子——那是一對雙，也是帶著音箱，音箱裏傳出哭咧咧的歌聲，她往裏麵丟了幾塊錢。
她說，這樣的人不容易。
她不知道，那個小夥子的腿腳可能根本就沒毛病，那個婦女也可能是借的兩個孩子呢。
她不會這麼想。我即使告訴她，她也不會這麼想。
8
她總是把重的東西拎在自己手上，把輕的東西給我。
特別是女人用品。
她說，你一個男人不要拎這些東西。
好像男人就該幹大事。
可是生活中，有多少大事可幹呢？
9
我不知道別的女人是不是這樣迷戀菜市場。
我看見兩個小舅子媳婦都不很逛菜市場，都是妻子為他們買了土豆、大蔥，為他們清理好，把土豆的泥去掉，裝進袋子裏；把大蔥挽成一把一把的，分成份兒，等待著他們來拿。
她為他們下大醬，為他們醃鹹菜，隻要是他們說好吃，她就不辭辛苦地為他們準備，即使自己不吃。
10
我很感激家跟前兒這個菜市場，使妻子有了依賴和依戀。
她每天起來的目的，除了鍛煉，就是要去看她的菜市場。
有時候我不願意起來，她就自己去，那個菜市場她好像一天不去都不成。
嗬嗬，好像那個菜市場真的是她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