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伍大夫(1 / 3)

第十三章 伍大夫

伍大夫的母親去世後,伍大夫就與弟弟在一起吃飯了,衣服髒了也扔在弟弟家的洗衣機裏。這樣,弟媳就多承擔了一個人洗衣、吃飯的事情,有一天弟媳就對伍大夫的弟弟說,這不公平,我們家的事情我可以承擔,他家的事情憑什麼也交給我?伍大夫的弟弟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找到伍大夫說,哥,母親在世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兩家人了,你還是自己過吧。伍大夫看了弟弟一會兒,沒說什麼,隻是勉強點了點頭。

其實,伍大夫也不是賴在弟弟家裏,隻是他除了給人看病,別的事情都懶得去幹,從前一直是母親照管他的吃飯、穿衣,母親一走,他沒多想就去了弟弟家。但弟弟的拒絕他也是理解的,弟弟怕老婆,他不能怪怨怕老婆的人。弟媳他也不怪怨,女人有女人的脾氣,他喜歡對女人采取寬容的態度。

伍大夫一個人住在一所院子裏,正房是他的臥室,偏房是他給人看病的診室。他的診室和臥室都很幹淨,從前是母親收拾,幹淨慣了,如今他隻好自己收拾。懶便懶,他倒是個喜歡幹淨的人。

這天晚上,當伍大夫開始動手做第一頓飯的時候,後院兒的堂嫂來找他了。

伍大夫看堂嫂手裏端了個飯盒,臉上笑眯眯的。伍大夫就問,嫂子,有事麼?  堂嫂把飯盒蓋打開,亮在伍大夫麵前,說,嫂子除了惦記你,能有什麼事。

飯盒裏是白亮亮的餃子,伍大夫立刻用手指夾了一個在嘴裏,邊吃邊說,謝謝謝謝,還是嫂子對我好。

伍大夫端了飯盒進了正房,堂嫂在後麵相跟著。

伍大夫在飯桌前吃,堂嫂就在一旁看,直看得伍大夫將飯盒裏的餃子吃得光光淨淨。

堂嫂看伍大夫的時候,伍大夫懂得堂嫂的眼神,但他故意不看她,眼睛盯了餃子,一口接了一口的,餓極了的樣子。

堂嫂說,喜歡吃餃子,嫂子就天天給你包。

伍大夫抹抹嘴說,行啊,隻要你不嫌煩。

堂嫂拿起空了的飯盒,說,嫂子幾時煩過你,巴結還巴結不上呢。

伍大夫說,瞧嫂子說的。然後就從身後的書架上抽出本書翻起來。

堂嫂盯了伍大夫說,你就這樣報答我?

伍大夫抬頭看看堂嫂,裝出奇怪的樣子,說,怎樣報答,你盡管說。

堂嫂紅了臉,說,木頭,還用我說麼。

伍大夫將目光轉移到飯盒,說,嫂子,我不敢。

堂嫂說,他這會兒沒在家,你怕什麼。

伍大夫說,他不在家我也不敢,趕明兒你有頭疼腦熱的時候再報答吧。

堂嫂騰地站起身來,說,哪個稀罕你,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堂嫂羞紅著臉向外走,伍大夫一直將她送出院門。伍大夫說,嫂子還來啊。堂嫂恨恨地道,來,當然還來。

伍大夫人長得白淨,很得姑娘媳婦們的喜歡,類似堂嫂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伍大夫並不放在心上。但伍大夫也不是總能把得住的人,比如鄰村一個女人找他看病,說兩個乳房疼得厲害,怕是得了乳腺增生,聽說伍大夫治乳腺增生一絕,兩付草藥準就去病除根,就找來了。伍大夫就讓女人將衣服撩起來,然後用手指輕輕按一乳房的一側,問女人,疼不疼?女人說,疼。伍大夫又按另一乳房,女人仍說疼。伍大夫讓女人將衣服放下,然後看了女人說,你沒病。女人立刻紅了臉,說,我是沒病,但我喜歡你,我總得找個理由。伍大夫被女人的真率和嬌羞動了心,當下就將女人領進正房,做成了好事。

伍大夫也不知跟多少女人做過這種事情,母親的死大約也與這有關。母親不喜歡那些找上門來的輕賤的女人,但又心疼兒子的孤單,就隻好裝聾作啞。伍大夫做起事來不管不顧,做完了才想起母親,想起母親時總是很內疚,覺得實在應該給母親找個兒媳了。可是,在所有他接觸過的女人中,沒有一個能使他滿意的,兒媳好找,伴侶難尋,尋一個一輩子都與他廝守的人,想想他都覺得茫然。而母親大約再不能忍受這漫長的裝聾作啞和漫長的等待,終於先離他而去了。這讓伍大夫很長時間都悔恨不已,他發誓再不胡亂與女人做那種事了,他已是個近四十歲的男人,他要娶個女人好好地過日子,以慰籍母親的在天之靈。

事實上,若想抵禦女人的誘惑,似比母親在世時更加不易。現在這所院子裏裏外外隻伍大夫一個人,他就覺得空間、時間忽然多得沒法打發了似的,自是每日有來看病的病人,但病人走後,他心裏總是空落落的,反而更強烈了與女人肌膚相接的渴望。堂嫂若不是堂嫂,他也許不會拒絕的,他不喜歡在這種事上冒風險,堂哥的厲害他是早曉得的。

這一天下午,伍大夫睡醒午覺,剛想往廁所裏去,就見一輛三輪車推進了院子。

伍大夫知是來看病的,仍是往廁所走,嘴裏說,先等一等,我就來。

那推三輪的人朝他笑了一下,算是作了應答。這一笑,伍大夫才注意到推三輪的是個俊俏的女人。伍大夫看了她一眼,心想,這個女人像從天上掉下來的。

伍大夫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有這樣的想法,待他從廁所出來再細看那女人時,發現她的俊俏其實隻是一般的俊俏,並無多少過人之處。他想大約是陌生女人的緣故,陌生女人總容易使人想入非非。

女人是從十幾裏外的黃村趕來的,車上半仰著的病人是她的丈夫。女人將丈夫扶下車來,跟了伍大夫到了診室。

伍大夫沒去細看那病人,大致印像是個黑黃臉子的半大老頭兒。他拉開椅子坐下時,便隨口問了一句,老人家怎麼了?

伍大夫半天沒聽到回答,抬頭望去,見女人滿臉通紅,病人則怒目注視著他。伍大夫這才發現,病人年歲並不算大,隻是病痛的樣子給了他一種錯覺。

伍大夫拍了一下自己的腦殼,想說什麼,卻聽女人先說道,他是我丈夫,頭痛,已經六七年了。

伍大夫便指了指桌上的脈枕。病人將一隻胳膊生硬地放了上去。

伍大夫明白,從一開始他與病人之間就有了障礙,便不敢再看那女人,隻臉朝了病人,一一詢問這些年的病情和診治。

病人卻一字不答,總是女人代他回答著。伍大夫就這樣在一段時間裏臉朝著病人,同時聽著女人的回答。他覺得很是別扭,還有些好笑,仿佛他在逼使他們夫妻上演著一出雙簧。

女人說這種病時輕時重,輕時還可幫她幹些活計,重時就恨不得打滾撞牆。女人說,大小醫院跑了十幾家了,也沒治好,今兒找到這裏來,不盼著全好,哪怕稍稍地有些兒效果,也就感激不盡了。

女人話說得清晰、條理,聲音也頗好聽,綿軟得如一雙小手在耳邊撫摸。

伍大夫喜歡接受這樣的病人,不僅由於女人,還因為沒什麼負擔,看好了,可以揚他的名聲;看不好,病人也不會有任何怨言。他為病人熟練地開著藥方,藥方上龍飛鳳舞的字跡使他感到了一陣愉悅。接著他開始按了藥方一味一味地稱藥。草藥的香味兒在小小的房間裏彌漫著,他看到女人安祥地坐在桌前,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並不與她的丈夫說點什麼。他猜想他們的話已是說盡了,或者壓根沒有過話說。他看到過的夫妻多數是這樣的,他從心裏憐憫著他們。

伍大夫目不斜視的做法似乎贏得了病人的好感,離開診室時,病人忽然重重地說出了四個字:麻煩你了。

伍大夫向他笑笑,看女人攙扶著他向屋外走去。

忽然,伍大夫想起了什麼,不由得就從後麵輕輕拍了下女人的肩膀。

女人猛地轉回頭來,吃驚地望著他。

伍大夫立刻鄭重了臉色,說道,忘記告訴你了,吃完這四付藥,切莫照原樣再抓,須要換一回方子,不然吃了也白吃的。

女人點點頭,說,記住了。女人的丈夫“嘿嘿”了兩聲,沒說什麼。但伍大夫曉得他的意思,無非是笑他怕他們不來買他的藥罷了。伍大夫搖搖頭,覺得女人跟了這樣狹隘短淺而又自命不凡的丈夫,真真是可惜了。

四天之後,那女人又來到了伍大夫家裏。

伍大夫的診室裏正坐了一位得哮喘病的老漢,不停的咳嗽使他看也沒顧得看新來的女人一眼。伍大夫為他包好藥,他就蹣跚著離開了。

伍大夫指一指老漢坐過的椅子,示意女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