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後記(1 / 1)

再版後記

今天,離我寫完《夢遊症患者》的那個春日的黃昏,已經過去了將近十五個年頭。當重新閱讀她的時候,我仍然被她本身所具有的力量感動著。按我對時間和記憶的理解,《夢遊症患者》早已從我的身體裏分離出去,就像我在田野裏種下的一棵樹。這棵樹在土地裏紮根,生出自己的枝條,每天迎著東方的第一縷陽光伸開自己的身腰,呼吸並運動。傍晚的時候,她又隨著沉落的夕陽合上翅膀。她就像一隻鳥。自從誕生以來,她就是依靠自身的力量在時間裏在一些人們的目光裏飛翔。我知道,在夜晚來臨的時候她又幻成一條船,她升起篷帆,順著家鄉的河流繼續航行。

1966年的深秋離開很遠了,潁河鎮四十年前的模樣已經被現實所改變。流失的時光再次讓我感受到了她力量的強大。時光可以把漁夫家院子裏的那棵小樹澆灌成大樹,也可以把一個少年變成滿臉胡須和皺紋的男人。

卡爾維諾說,文學的話題永遠隻有一個:那就是有關世界現實,有關隱秘規律、圖案、生命節奏的話題,一個從沒有結束的話題,一個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會感到有必要反複重新提起的話題,因為我們與現實產生聯係的方式在不斷地改變。⑴卡爾維諾的話切入了小說敘事的本質,也切入了生命的本質。再過四十年,我會在哪兒呢?我不知道。可能我已經去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我走了,留下《夢遊症患者》獨自在這個世界上生活。我有些留戀她,想念她。思念和留戀我們共同生活過的地方。如果有可能,或許她會常替我回到那個養育了我的小鎮上去看一看。我知道,她比我更有這個能力。

2011年元月15日

注釋:

⑴:《短篇小說集(上)》,P3,伊塔洛?卡爾維諾著,馬小漠譯,譯林出版社,2010年9月版

附:文革初期的潁河鎮地形圖

江媛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