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園門前的小石川;柳町、指穀町邊的水溝;竹島町的人參川;音羽久世山崖下的細流;自音羽町西側雜司穀流經關口台町下麵的弦卷川。
芝區內:
愛宕下的櫻川或稱宇田川;架設芝橋的入堀(此地震前填埋)。
赤阪區內:
溜池桐旱地的溝渠。
本所深川區內:
架設禦藏橋的埋堀;南北的割下水;黑江町黑江橋周邊的溝渠及其他。
砂町:
元川;鏡川禦坊堀及其他。
羅列這些,如同數落已經丟失的錢包裏的錢。
東京郊外失去田園風趣,以致變成不亞於市中心的繁華鬧市,主要是大正十二年地震以後的事。
田園調布町以及尾久三河島一帶街衢,地震時還是一片西風吹拂芒草的原野。
雜司穀、目黑、千駄穀一帶的開拓,較之田園調布一帶還要早得多。我記得當時那些地方,頻繁新建的西式住宅的庭院裏,可以望到高過圍牆的波斯菊開放著漂亮的花朵。下町女子不太上身的毛呢和服,晾曬於秋晴的太陽底下。看見這番情景,使人賞心悅目,真是一派美好的郊區生活。
與謝野晶子還叫鳳晶子的時候,以“玉肌抱滿懷,熱血湧心間 ”一首俳句震動社會,不就是在千駄穀的新居寫成的嗎?國木田獨步的創作名文《武藏野》,不也是卜居於千駄穀的時候嗎?那都是明治三十年代的事情,人們還不知道日俄戰爭。
波斯菊這種花初為東京都的人們所稱美,是打何年開始的呢?我沒有調查過這個年代。但總的來說,西洋種的花草為一般人所愛重,或許是大正改元前後吧。
我在小學時代隻喜歡櫻草,幾乎不知道其他有何物。聽說荒川堤南岸浮間原上有很多野生的櫻草,我穿著草鞋前去采集。這浮間原如今也變成工廠眾多的板橋區內的陋巷,沒有人提起櫻草了。
大麗花稱為天竺牡丹被當成稀有物而受到珍重,其年代比波斯菊興時的時候還要早得多。鬱金香、風信子、秋海棠等,也同大麗花一樣被當成奇花異草受到器重。然而,不知何時波斯菊獲得普及,最流行的時候,西河岸的地藏菩薩、虎門的金毘羅等逢廟會的日子,也總是被擺在惡臭刺鼻的汽燈下麵供人觀賞。
關於西洋種花草的流行,我想是和自然主義文學的勃興,接著是婦女雜誌的流行,以及女演員大量湧現,大致出於同一年代。入穀的牽牛花與團子阪菊花偶人的衰微,和硯友社具有相同的命運。向島的百花園於紫菀和女郎花裏交相種植西洋花草,當時我曾聽看見過的人提起過,他對此感慨萬端。
銀座大街的繁華,逐年由京橋移向新橋,隨之成為城裏第一鬧市,也是始於明治末和大正初。巴西咖啡普及起來,為一般大眾所品嚐,也正是那個時候。南鍋町和淺草公園都開設了波裏司特咖啡館。這是明治天皇駕崩那年秋天的事。
談話一下子由眼裏的花草轉到口中的團子上了。東京都內的人飯後學會吃水果,也是和銀座的繁華同一時期。這也是主動從西餐學來轉向日本膳食的。為此,大正改元之際,山穀的八百善、吉原的兼子、下穀的伊予紋和星岡茶寮等宴席茶屋,本來飯後是不上水果的,不久也就丟棄了這個古老的傳統。
我在年輕的時候,明治三十年代,我們很少能吃到蘋果、香蕉和櫻桃。東京人自古吃慣的水果不外乎西瓜、香瓜、柿子、桃、葡萄、梨、栗子、枇杷和柑橘之類。梨出現於20世紀,桃子中有白桃和水蜜桃,葡萄和覆盆子也都很好實現了品種改良,這些都是大正以後了。
大正時代,用今天的眼光回顧當時,是日本的生活最豐富的時期。一時的盛大不久即釀造了一種風雲之氣,終於招致今日的衰亡。我們何時能再次得以貪食香蕉和菠蘿呢?雖說我們的子孫能創造下一個時代,但他們果真能像前一個時代的我們那樣,廉價地飽食山海之美味嗎?
昭和二十二年十月
鬆、杉、椿等冬季樹木蔚然成林的小山之麓,有一處京城電車線上名叫葛飾的寧靜的車站。
線路的一側直到千葉公路,是一片連綿的田野;另一側隻留有一條供人步行的小路。農家的籬笆由衛矛、羅漢鬆,還有繁茂的木槿和南天竹組合而成。無論夏天還是冬天,鳥鳴比人的聲音更響亮。
籬笆之間有貨車通行的道路。
道路一側土地高曠,有鋪著石階的寂靜的寺院和荒疏的神社。走過數百米,道路分為兩條,一條通向山岡略顯陡峭的斜坡;一條穿過低窪的水田,向對麵的山岡延伸。
這條道路分岔之處,聳立著一棵大樸樹,下麵有一塊石碑和一個周圍鋪著石子的三四平方的小水池。
那是今年春天,徒步探訪田家梅花開放的時候。我想起那古樹和古碑的樣子似乎有些來頭,覺得不像是尋常的計程碑,順便去看了看。碑上勒著文字,正麵是“葛羅之井”,側麵是“文化九年壬申三月建,本鄉村中立碑人惣四郎”。而且,文字是楷書,有些像大田南畝的手筆。我在旁邊的水池裏涮了涮手帕,將貼在石麵上的幾張候選人的廣告洗掉,仔細一看,沒錯,正是蜀山人的字跡,記述著這口葛羅井的由來。
後來才知道,正如假名桓魯文的門人野崎左文的地理書所詳細記載的,下總的國栗原郡勝鹿這個地方,供奉著稱作瓊杵神的神仙。這地方湧出一種甜酒般的泉水,即使大旱天氣裏也從不幹涸。
圍著石頭的這塊三四平米的水池,碑文上保留著“醴泉”這座水井的名稱。但是,今天看來,隻不過是一個撒滿枯枝敗葉的水塘罷了。
建立這塊石碑的文化九年,南畝已經六十四歲,從江戶遠道而來,是否深情地掬水入口了呢?如有可供征引的文獻,當是好事者一大幸事。戰後,我參觀人心所歸之地,時常參謁鄉間路旁的斷碑殘碣,所到之處,謹識於此。時維昭和二十二年歲次丁亥臘月某日。
走過千葉公路旁邊茂盛的八幡不知的細竹林前,不一會兒就遇到一條橫穿路麵的細流。
兩側的土堤上的草叢裏,野菊和鴨蹠草盛開著應時的花朵。水流的寬度約四米。向行人打聽這條河的名稱,沒有人知道,但是弄清楚了這裏是真間川的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