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顧惜朝拉過戚少商說:“為什麼跟爺爺說這些?”

“是他問起的。”

“那你不會糊弄一下?”

“何必騙長輩呢。他們也有權利知道真相。何況,說不定我爺爺死了你爺爺很高興呢?”

“看他那樣子像高興嗎?”

“說之前是不會知道的。”

“你呀,”顧惜朝語塞得開始捶牆,“你都不想想,要是有一天你的朋友死了,你希不希望別人告訴你。”

“告知死訊也是應該的。再說,我也沒什麼朋友。”

“我呢?我算不算?”

戚少商忽然覺得也許他不想知道。可是現在發覺這件事已經晚了,所以他隻好嘴硬下去:“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感覺。”

“嘴硬。”顧惜朝乜了他一眼說,“明天我跟你們一起過去?”

“關你什麼事啊。”

“我還沒去過……”話還沒說完他就看見戚少商鄙夷的眼神,便又說,“是,去是去過了,沒好好看過呀。再說,放你跟我爺爺在一起,不知道會胡說八道些什麼。”

戚少商不禁苦笑,他想他居然有一天讓人這麼操心,便說:“可是,你爺爺隻訂了兩張機票。”

“哼,我爬也能爬過去,信嗎?”

“隨便你。

顧惜朝溫和地笑了:“再說,也得給爺爺機會問你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問題。”

然而顧爺爺一路都沒有說話。從飛機上下來,到上省道,一直毫無表情。直到上了板車,才忽然指著前方的連雲山說:“現在山上怎麼樣了?”

“自然是沒有土匪了。”戚少商說,“不過,也荒得差不多了。大煉鋼鐵那些年,砍掉太多,後來就長不起來了。這些年一直說要開發,其實我們這個小地方,什麼都沒有,開發了也沒什麼用。”

“是嗎。可惜了。”顧爺爺又沉默了許久,說,“你奶奶怎麼樣?”

“奶奶?”戚少商想想就明白了,“我不是親生的,我父親也不是。我們都是被爺爺撿來的,這件事就說來話長。或許不說比較好。”

“哦。”顧爺爺深呼一口氣,“我以為他最終娶了息紅淚。”

“息奶奶的話,前兩年因為腦血栓也去世了。之前倒是來往頻繁。那幾年她風濕得下不了地了,爺爺說,也算是一種解脫。”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比較起來,爺爺走得安靜得多。可惜那時我在上海,他身邊沒有什麼人。爺爺一直不肯跟我到上海去,也說不定是怕故人回來的時候找不到他。”戚少商看見顧爺爺的頭忽然低了下來,便頓了一頓,才說,“還好鄰裏關係不壞,發現得也算早了。他們說走的時候是笑著的,喪禮上也是這樣。不知道心裏想著什麼呢。”

“他一直都那個樣子。”

顧爺爺說的理所當然。戚少商想其實他也就和爺爺相處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不知為什麼就好像比自己更熟悉爺爺。那終究是他們那一代的事,他也不想過問。

沿路有開起了黃花,這讓戚少商想起了爺爺留下的一句話:“爺爺說,可惜他終究沒看見第六十一年的黃花。”

顧爺爺算算,真的是六十年過去了。說起來是長啊,可是一轉眼就過去了,他都沒有機會回來一趟。也許是自己的錯。

“兩萬多天啊,說著也不多呀,怎麼就六十年了呢。”

等車到鎮上的時候,顧惜朝已經等在哪裏了。戚少商都很訝異,想他試過多種路線,自己走得這種已經是最快的了,真不知道顧惜朝是怎麼過來的。顧惜朝走過去替他們付了車錢,然後迎著笑道:“讚助的地方我也找好了,爺爺想住幾天都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