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南屏有兩個比較好的工廠。一個是船廠, 另一個是農機廠。當時左麟是農機廠廠長,他自己吝嗇,為人也吝嗇。工廠裏有的是錢,但他不輕易花一分,也不輕易給職工多發一分。他沒有幾個朋友,領導也不喜歡找他。敫仕隆正好相反,每天打電話找他的人不斷,到辦公室找他的人不斷,他任副廠長不到半年就在史如雯的漢天飯店簽單近萬元。左麟說企業開支接待費是有規定的,如果你不好意思推,讓我出麵也行。敫仕隆點頭稱是,但朋友來了,領導找他,他還是要請。廠裏有一輛北京吉普,基本上是敫仕隆自己用。同學的朋友龍仲祥既喜歡釣魚又喜歡打獵,龍仲祥到南屏後敫仕隆就整天陪著他,小車常常一天加兩次油,修理費一個月下來就幾千元。工人紛紛向左麟提意見,左麟找敫仕隆談過一兩次,敫仕隆說買了汽車不用是個浪費。
很快就有人寫匿名信向縣紀委反映敫仕隆的問題。那時寫告狀信的人還不多,縣紀委對工人們反應的問題很重視,立即派員到廠裏了解。當時樊家堅就在縣紀委工作,正好被派去了解敫仕隆的問題。樊家堅給副縣長許承秀透露消息,許承秀緊緊握著樊家堅的手說:“既然是有人反映情況,就去了解一下吧,我相信你能夠實事求是,你年輕,會大有前途的。”幾天後,樊家堅等人向紀委領導彙報說,敫仕隆是開拓型幹部,來往的客戶多,因此小車用得多,開支的接待費也多,工人不理解,所以告狀。由於許承秀的關係,常委裏不少人為敫仕隆說好話,縣委根據紀委提供的情況研究決定:左麟調任經委副主任,提拔敫仕隆當廠長。
敫仕隆任正廠長沒幾天,就在漢天飯店準備了五桌飯菜,讓縣委組織部和農機廠中層以上幹部一起聯歡。大吃大喝不行,聯歡可是名正言順,就跟公費旅遊不行,而考察、招商引資就堂而皇之一樣。酒過三巡,一位年輕姑娘以酒店經理的身份來給大家敬酒,敫仕隆隻知道這個酒店的老板史如雯,卻沒見過有這個經理,他問:“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我經常來這裏吃飯,怎麼沒見過你?”
姑娘說:“請你以後多來,每次都會見到。”
這姑娘名叫彤彤。彤彤幼年喪父,母親和她相依為命,靠為炮竹廠做煙花搓炮筒賺錢維持生活。後來實在支持不下去,母親才改嫁。繼父一邊開雞飯店,一邊做釣鉺生意,三兩二兩從漁民手中收集紅蟲,然後賣給外省老板,再由外省老板轉銷日本,讓日本鬼子釣魚。彤彤母親嫁給他沒幾年,他就棄之如蔽履。飯店裏有的是年輕漂亮的姑娘。繼父紅蟲生意做大後,高薪聘請一位會日語的姑娘做業務,擺脫了外省老板的控製。不久,繼父將雞飯店和一屁股債務扔給彤彤母親,帶著那個日語姑娘離開了南屏。彤彤母親不是經營飯店的料,勉強支持幾個月,將飯後賣掉還債,寧可回家搓炮筒。買飯店的就是史如雯。
彤彤讀高中時愛上一個農村男孩,這個農村男孩家裏很窮。彤彤起早貪黑幫母親做煙花還省吃儉用資助這位男同學,不但給錢交學費,還替他買衣服。男同學感激不已,對彤彤山盟海誓。純情的姑娘陶醉在初戀之中,大有自我犧牲的氣慨,成績不知不覺拉下了。高中畢業,兩人同時報考上海一所重點大學,男同學被錄取,而彤彤卻因一分之差名落孫山。男同學離開南屏前夜,對彤彤還信誓旦旦,恨不得咬破手指寫血字,說沒有她就沒有他的今天,反過來還得彤彤安慰他。南屏市現在最大的街道南屏大街,當時還是一條兩邊綠樹成蔭,終年流水潺潺的小水溝,就在這條小水溝旁邊的木麻黃樹下,男同學強行脫下了彤彤的褲子。第二年,彤彤考得更差,最後隻進了省大學。她在讀書期間還將母親寄給她的錢分一部分寄給那位男同學。男同學畢業留在上海,再也沒有讓彤彤知道他的行蹤。彤彤畢業後分配到一間鄉中學教書,鄉書記讓校長帶一個女教師去飯店陪吃飯。校長就讓彤彤一起去。那時彤彤留一頭長發,穿一身樸素的學生裝。鄉書記問彤彤想不想到鄉政府工作,彤彤天真地說:“求之不得呢。”鄉書記說:“那你明天就可以來了。”彤彤不相信,說鄉書記騙他,她說:“會這麼快嗎?”校長說:“在這個鄉裏,書記說話就跟古代的皇帝一樣一言九鼎,能不快嗎?”鄉書記說:“先上班再辦手續吧。”
第二天彤彤真到鄉政府上班了。鄉書記帶著她到南非地區說是辦什麼事,但去到那裏隻是跟一幫人喝酒,喝過酒就開房。當鄉書記要強行將她按到沙發上時,她打了鄉書記一記耳光,罵道:“想不到你這個黨委書記竟是個流氓!”
鄉書記被打卻不生氣,反而有幾分得意:“我不知玩過多少女孩子了,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流氓。”
彤彤又恨又氣,鄉書記這樣厚顏無恥她還能罵他什麼呢?她轉身要走。鄉書記一把拉住她問:“你不想到鄉政府上班了?”彤彤說:“這種班讓你女兒去上吧。”鄉書記恨恨地說:“如果你要走,明天也不用回學校上課了。”彤彤一氣之下自己搭車回了南屏,從此就在史如雯的飯店裏幫管理服務員。 史如雯是經營飯店的天才,不到一年,她的雞飯店改名為南疆酒店,接待檔次越來越高,吃客嫖客如雲。 敫仕隆當了正廠長後吃請和請吃都到這間酒店,一年下來帶給史如雯的收入不下5萬元,反正在那裏吃都得出錢,幫襯史如雯多少帶有陪罪討好的意思。史如雯知道敫仕隆常到她的酒店,但一直不出麵見他,一旦碰上也繞道而行。
敫仕隆每次到南疆酒店吃飯都得到彤彤的熱情接待。女人看到漂亮的女人就嫉忌,看到瀟灑的男人就動心。他從彤彤的眼神裏看出了秘密。那段時間史如馨因為女兒紫春吃奶,已經變成奶牛,兩隻乳房無限膨脹,掛在腹部仿佛搖貨郎鼓。敫仕隆餓得實在不行時才忍不住動一下,但常常在女兒的哭聲中結束,十分掃興。敫仕隆每次看著彤彤就有些想入非非。有一天,敫仕隆專門請她吃飯,她說:“恭敬不如從命吧,吃就是了。”那天他們喝了很多酒,敫仕隆借著酒膽說話就放肆起來,彤彤並不反感,敫仕隆伸手拉她,她也沒有拒絕,隻是問:“你不怕你老婆嗎?”
敫仕隆說:“除非你跟她說,否則她怎麼會知道?”
彤彤說:“她不知道,你心就安了?”
敫仕隆仿佛發現史如馨就站在窗外看著他,內心的衝動一下子沒有了,他一把推開她,背誦《房中養生》道:“佳麗之色,利於刃也。養心莫善於寡欲。”從此不再理睬她。不久之後的一天,樊家堅突然給敫仕隆打電話說想見見他,敫仕隆說忙,有什麼事可以在電話裏說。那次樊家堅到廠裏了解情況是幫了敫仕隆的忙,但敫仕隆認為樊家堅是討好他母親許承秀。敫仕隆一直沒有忘記樊家堅在學校裏追過史如馨。樊家堅約不到敫仕隆,便給史如馨打電話,把要見敫仕隆的意圖告訴史如馨,讓史如馨轉知敫仕隆。原來又有人給縣紀委寫信反映敫仕隆的問題,樊家堅要見敫仕隆是要給他通氣。敫仕隆一聽有些緊張,馬上讓史如馨給樊家堅打電話,請樊家堅到南疆酒店去吃飯。彤彤見敫仕隆帶著個漂亮的女人,不知道是敫仕隆的老婆,對敫仕隆他們的動靜很是關注。服務員上湯,史如馨呷一口就吐了出來。樊家堅問怎麼了。史如馨說:“你們自己試吧。”敫仕隆用舌頭舔一口,馬上也吐了出來。樊家堅要叫服務員來問,敫仕隆忙走出去,他估計是彤彤搞的鬼了。服務員問敫仕隆有什麼事。敫仕隆一猶豫,就不打算親自找彤彤了。他對服務員說:“你將那盤湯端出去,讓彤彤親口嚐嚐。”服務員知道敫仕隆是常客,跟彤彤關係也不錯,不說什麼就將湯端出來,對彤彤說是敫廠長讓她嚐的。彤彤讓她端到廚房去另外煮。第二輪湯端上來,敫仕隆趕快自已先試,這次卻又沒有放鹽。敫仕隆想說什麼但又不知怎麼說,隻得讓服務員拿鹽到包廂自己調味。
樊家堅見敫仕隆跑出跑進,樂得多跟史如馨說話。史如馨問告狀信的事,樊家堅幹脆從包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史如馨。敫仕隆忙了一陣總算坐下來,他從史如馨麵前拿過告狀信,看完了心裏就緊張,但表麵裝出很坦然的樣子說:“胡編亂造!”樊家堅說:“是真是假你自己知道就是了,告狀的人寫得那麼具體,領導要查也不一定,你要有思想準備。”敫仕隆舉杯向樊家堅敬酒,說:“多謝。”
客人走後彤彤才知道跟敫仕隆一起吃飯的女人原來是敫仕隆的妻子,她是吃錯醋了,此事後來誰也不提。敫仕隆回到廠裏即讓會計重新做帳。 沒過幾天縣紀委兩個人到農機廠查帳,沒能查出什麼名堂。敫仕隆將縣紀委查帳的事告訴許承秀,許承秀當天就找了紀委書記,她說:“聽說你們派人到農機廠去調查什麼事?”紀委書記還不知道這件事,馬上找來分管的副書記問。副書記說沒有立案,隻是下去摸摸情況,如果要立案,我會向你彙報的。
許承秀當著紀委書記的麵就批評副書記:“你看你看,你們書記都還不知道,你就自作主張布置下去,搞得農機廠滿城風雨,你讓人家下麵還怎麼工作啊?”
當時紀委書記還不是縣委常委,在許承秀這個副縣長麵前,隻得唯唯諾諾賠不是。此後敫仕隆跟樊家堅的來往慢慢多起來,樊家堅還經常到敫仕隆家來,說要看望許承秀。許承秀對樊家堅的謙恭很是讚賞,縣改市後,市委辦要調整幾個副主任,許承秀極力推薦,樊家堅便從紀委調任市委辦副主任。
敫仕隆以為廠裏告狀的事已經過去,想不到後來地委又派人下來調查。盡管沒抓到什麼把柄,但一個不到100人的工廠,一年接待費十餘萬,不能不讓人吃驚。市委決定將敫仕隆調任船廠副廠長。市委常委會剛剛開過,列席常委會做記錄的樊家堅即給史如馨打電話。敫仕隆接到史如馨的電話立即回家找許承秀。許承秀也立即給市委書記打電話。市委書記說:“事情是其他領導提出來的,主要是考慮到仕隆在農機廠矛盾尖銳了,再繼續留在農機廠對他沒有利。”許承秀說:“如果仕隆犯了錯誤,組織上怎麼處理,我沒有意見,但僅僅憑幾封匿名信就將一個廠長降職安排,這無異鼓勵一些心術不正的小人告黑狀,以後你就會有整天看不完的告狀信,我們這些當領導的就什麼事都不用幹了。”市委書記年紀比許承秀小得多,見麵都稱她許大姐,既然許大姐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就不好不給麵子,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許大姐,這事還沒有最後定。”市委書記說,“這樣吧,我讓他們再議一下,我想順便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如果讓仕隆換個地方,你看哪裏好?”當時市船廠廠長戴鼎剛剛調任市經委主任,船廠暫時由黨委書記管全麵,許承秀說:“書記你太客氣了,人事方麵的事你們研究就行了。但既然要讓他到船廠去,船廠現在正好沒有廠長,是不是幹脆讓他做廠長?”市委書記最後力排眾議,讓敫仕隆出任船廠廠長。
市船廠比農機廠經濟實力雄厚多了。戴鼎在那裏苦心經營了近10年,將一個原來隻可造小型帆船的小廠變成能造10萬噸貨輪的大廠,信譽聞名整個南海地區。敫仕隆到任不到一個月,中層幹部被換掉大半,感覺著不支持他的全部換掉。有人認為他業務不熟,等著看他出洋相,他卻瀟灑得很,整天接待找他吃喝玩樂的朋友。農機校同學的朋友龍仲祥便是常客。船廠正好在南非地區所在地的南非市市郊,旁邊有一片非常漂亮的沙灘,沙灘上空常有海鷗飛來飛來,是沒有事的人想心事,有事的人不再想心事的好地方。敫仕隆陪著朋友吃飽喝足就到那片沙灘上散步。一天中午,敫仕隆跟龍仲祥到酒店去喝酒一直喝到下午四點鍾,回到廠裏飽飽睡一覺之後覺得腦子還有幾分沉,便一個人到沙灘上散步,漫無目的地走去走來。那時太陽還剛剛落海,沙灘上的人還不多,他遠遠看見沙灘盡頭有一個人坐在那裏吹海風,像是個女孩子,便一直往那裏走。坐在沙灘上吹海風的確是一個女孩子。女孩子麵對大海一臉茫然。敫仕隆從她麵前經過時,她抬頭看了看他,一雙漂亮的眼睛流露出幾分憂鬱,他便多看了她幾眼。女孩子像是不喜歡別人看她,站起來就走。敫仕隆笑笑說:“是不是我驚擾了你的美夢?我走就是了。”說著果然頭也不回就走。女孩子見敫仕隆真走了,站起來又重新坐下。
敫仕隆走一圈後還是繞到女孩子身邊,這次敫仕隆看她,發現她沒有剛才那麼反感了,便騙她說:“這地方經常發生案件,你一個女孩子,以後還是少來為好。”女孩子抬眼看看敫仕隆,覺得他人還算和善,就問:“你經常來這裏吧?”
“說不上經常,但對這地方還比較熟悉。”敫仕隆盯著她的眼睛,他覺得她那雙眼睛真是漂亮得沒法說,“聽口音,你像是四川人。”
女孩子說:“不是像,真是四川人。”
敫仕隆說起一句成都話:“要得。”惹得女孩子笑起來。
這女孩子就是晁婭婭。晁婭婭問他是不是本地人,敫仕隆說他曾祖父是本地人,但不知他自己是不是本地人。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晁婭婭出生在成都郊區圩鎮一個小商販家,大學文科畢業因為分配不好毅然辭職,隻身來到對外開放的南非市來找工作。她先後到了兩間賓館和兩間公司,老總都非常熱情地接待她,答應馬上可以上班。但四個老總一樣的德性,當晚就邀她一起外出吃飯,並要跟她上床。她飯是陪吃了,但晚上的事無一例外都拒絕了。她經受了自懂事以來最大的精神打擊,對這個世界對男人們有了更深刻更本質的認識。接下來,她找了兩個女老板,但兩個女老板對她都猶猶豫豫,不大感興趣。究其原因,用晁婭婭後來對敫仕隆說的話就是女老板都妒忌她長得漂亮,怕她宣賓奪主。晁婭婭一氣之下,準備打道回府,就在將回未回之時,她到沙灘上獨坐,於是便碰到了敫仕隆。晁婭婭歎說謀生的艱難,流露出對男人的不屑。敫仕隆沒有說出他的身份,他隻說他在附近一個船廠上班,廠裏正缺辦公室人員,如果她願意去,他可以推薦。他還故意說,廠裏效益一般,工資不高,生活也比較艱苦,管理人員跟造船的工人一起吃飯堂。晁婭婭並不甘心就這樣回成都去,既然有這麼一條路,試試又何妨?真有些饑不擇食了。
“大方丈進小廟窮廟,要成,也是委屈你了。”敫仕隆跟晁婭婭臨分手時說,“隻怕又遇上一個色狼。”
晁婭婭聽了敫仕隆的前半句心裏很舒服,而後半句她卻理解為幽默:“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認命吧。”
第二天,晁婭婭如約來到船廠,接待她的是一個副廠長。副廠長對晁婭婭說:“我們廠長有事進城了,讓我接待你。你看看,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待遇,能不能接受?如行,明天就可以來上班,我們這裏缺人,平時的材料都是我寫。”
晁婭婭說:“我可是要奪你的差事啊!”
副廠長笑笑說:“這個差事我早不想幹了。”
下午敫仕隆回來,晁婭婭跟他說上午的事。這時,副廠長進辦公室請示工作,稱他廠長。晁婭婭雖然沒完全聽懂,但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估計出敫仕隆的身份來。副廠長出去之後,晁婭婭說:“你真逗,弄了半天,廠長是你!”
晁婭婭是個踏實的女孩子,工作幹得不錯。隻是男工人背後笑罵,誰他媽的弄這麼朵鮮花來,讓他們幹活總分心。敫仕隆每次外出吃飯都帶著她,但認識她那天他就知道她的脾氣,遲遲不敢輕舉妄動。他這樣也恰恰讓晁婭婭對他產生感恩心理,給他下一步的行動創造了有利條件。有一天,晁婭婭拿一份報告給敫仕隆看,敫仕隆看後跟她說:“我聽到一個笑話,很有意思,你敢聽嗎?”晁婭婭說:“不就是笑話嗎?有什麼不敢聽的?”敫仕隆說:“很黃的,我真不好意思在女同胞麵前說。”晁婭婭顯出很坦然的樣子說:“現在流行黃色笑話,誰不會來幾段?說吧,我聽就是了。”敫仕隆看著晁婭婭的報告說:“整體豐滿,上半部份有兩點突出,下半部份毛毛草草,還有漏洞,水分也多。晚上有時間我給你整體壓一壓吧。”晁婭婭臉一下子紅了大片,說:“是你自己編的吧?”敫仕隆說:“不敢不敢。”
幾個月之後的一天,敫仕隆自己開廠裏的桑塔納將她帶到情人島去玩。情人島是南非東南方的一個小島,常有青年男女到那裏浪漫,雖不是遊泳的好地方,可是情人們為了尋找刺激,非要下水去。敫仕隆問婭婭想不想下去。婭婭望著他笑,那意思是聽他的。他本來並不喜歡遊泳,但看見婭婭那可愛的樣子,便買了泳衣。換上泳衣時,敫仕隆想,今天就是不下水這身泳衣也值得買。婭婭穿上泳衣,身材曲線全出來了,加上肌膚的潔白細嫩,看到的人無不側目。敫仕隆生怕別人看多了,趕忙要她下水。婭婭突然說,我不會遊泳的。敫仕隆巴不得她不會,然後就教她,那樣接觸她的肌膚更順理成章。但下水後,婭婭一試,她就浮起來了。她說她上大學時曾學過,但不怎麼會。敫仕隆要拉她的手,她並不反對。但他也僅僅拉拉她的手。和女孩子一起遊泳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教女孩子遊泳就更美妙了。敫仕隆今天是介於兩者之間。婭婭顯得很矜持,她沒有拒絕敫仕隆的幫助,但也沒有主動向他求援,他們就是這樣保持著應有的距離,跟周圍一雙雙又摟又抱的男女比,他們似乎不食人間煙火。傍晚他們上岸後,就到港澳開發區去吃飯。敫仕隆故意要了一瓶白酒,飯後他說有點醉,要開房間休息一會。在房裏,晁婭婭很細心地侍候他,送茶水,遞毛巾,還用手摸一下他的額頭,看他是否發燒。敫仕隆說燈光刺眼,讓晁婭婭關掉。晁婭婭就將房燈關掉,隻留著調得很弱的床頭燈。敫仕隆看著坐在身邊的晃婭婭,借著幾分醉意將她拉進了懷抱。此時此刻,晁婭婭也是推的少就的多了,她隻身到南非市來,認識敫仕隆算是他鄉遇知己。女人算什麼,她家鄉多少姐妹到南非市沒幾天,不都是一個個投進有錢男人的懷抱?她晁婭婭算是時間把持得較長的了。這樣想著心事,就讓敫仕隆卸衣解帶。
敫仕隆的嘴唇跟她的嘴唇接觸的那一瞬,即聞到了一股沁人的清香,這時她也主動了,兩張嘴粘合到一起,他的舌頭在她溫曖的口腔裏像一個花樣遊泳運動員,表演著自己的拿手節目。也許晁婭婭悟性高,也許她已有這方麵的經驗,她配合的默契讓敫仕隆感到意外,兩條油滑靈活的扁龍從互相躲避到互相爭搶地盤,於是就鉸到一起了,隨著兩聲脆響,扁龍卷起了陣陣旋風,仿佛雙方都要將對手吃掉,可是誰也無能為力。這場貨真價實的舌戰不知進行了多久,敫仕隆放棄了,他接到了司令部的另一個命令,他要進行一場更為實在更為重要更為殘酷的肉搏。
晁婭婭沒有估計到敫仕隆會那樣慢條斯裏,敫仕隆的冷靜給了她一種錯覺,她以為他要撤軍了,她的扁龍也累了,慢慢從他的嘴裏退出來。這時,大本營突然有動靜,她還沒來得及想是不是派兵把守,敵人已破門而入。肉搏帶給婭婭的是一陣劇烈的疼痛,她兩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摳住敫仕隆的肩膀。這時“啪”的一聲,房裏如同白晝,是敫仕隆開的燈。他沒有忘記《房中養生》裏的律條:燃燭行房,終身之忌。但還是開了燈,他要看晁婭婭的裸體。晁婭婭輕輕呻吟了一下,抓著他肩膀的手無力地擱在他的背上。敫仕隆心裏很是得意,他知道這棵人參樹他是第一個摘果人,為了減少對方的疼痛,他對她百般撫慰。戰場上沒有了炮聲,沒有了馬嘶,隻有嫋嫋的煙,那是晁婭婭仰躺著喘出的氣。敫仕隆進行了一番的戰後愛撫,不慌不忙地吻著她,她的臉,她的頭發,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吻到她嘴巴時他停留了好一會,因為那股清香他在別的女人那裏從來沒有品嚐過。然後,他吻他的脖子,他的胸部。吻到她的乳房時,他在那對小眼睛上輪流歇息,這時他才發現,他剛才是那樣地粗心,也許是求勝心切,以至沒有好好享受這對美妙絕倫的乳房,都說北方妹子乳房細嫩而南方妹子乳房結實,而眼前這一雙,可是細嫩而結實,型號也適中,上帝啊,你原來這般偉大!
晁婭婭眼裏突然湧出了眼淚,敫仕隆一驚,不知她怎麼了,問:“很疼嗎?”晁婭婭臉上笑開了,她說:“我的疼剛才全叫你吻掉了。”原來敫仕隆的愛撫讓晁婭婭深受感動。她說她在書上看過一篇文章,說男人沒有幾個不是槍一響就走人的。
敫仕隆得到了鼓勵,繼續撫慰她,他覺得撫慰她其實自己也在養生,就像跑步後的放鬆動作,對身體有好處,這一點那本《房中養生》倒是沒有提到,古人知識畢竟也有限。他撫摸到她的腳指頭,然後坐到一邊說:“如果我是畫家,我一定將你的踝體畫出來,都說維納斯如何美,我覺得比你差遠了。”
晁婭婭聽敫仕隆如此一說,忙拉被子蓋住了自己。
造船用的進口木價格昂貴,木料管理曆來是船廠的難題。敫仕隆到船廠後,就不斷有人到廠裏拉木料。敫仕隆甚至要廠裏的木工師傅就地給朋友製作家俱。廠內幹部職工意見紛紛。時任經委主任的戴鼎是敫仕隆母親許承秀的師弟,戴鼎開始經常到船廠去,不少提醒敫仕隆,但敫仕隆根本聽不進戴鼎的話。戴鼎說:“這不是私人財產,誰要讓他交錢嘛。”敫仕隆說:“該送的現金都要送,別說幾根木頭。天時地利人和,如果關係處理不好,我這個廠長還怎麼當?”戴鼎說:“這樣下去,船廠有一天就毀在你手上了。”敫仕隆說:“沒有那麼嚴重吧?”事實不幸被戴鼎言中,幾年之後,船廠即從原來每年盈利2000萬變為虧損1000萬。 反映敫仕隆問題的告狀信又滿天飛。 他在船廠實在呆不下去了,便跟母親說要挪一挪。許承秀說:“挪就挪吧,樹挪死人挪活。”問他想到什麼單位。敫仕隆說:“現在南屏沒有別的廠好去了,要去隻有魚粉廠。”許承秀一聽魚粉廠就有些猶豫,這倒不是因為魚粉廠現任廠長是他的弟弟許承業,在她心中她跟許承業仿佛已經沒有任何瓜葛,她主要是考慮企業畢竟是企業,兒子已經在企業當了這麼多年領導,還當不出什麼名堂,便想讓他進機關。敫仕隆問能進什麼機關。許承秀說:“這得跟組織部跟市長書記說一下才行。”她馬上打電話問組織部一個分管幹部的副部長有什麼位置可以安排人。副部長說:“經委有一個副主任的位置,但讓仕隆去做個副職就委屈他了。”許承秀問財政局、建委、交通局等單位的情況。副部長說:“正職估計近期不會換,但你最好直接跟書記市長說,他們說換也就換了。”許承秀說:“副職就不用考慮了,我再跟書記市長說說吧。”當時書記市長的矛盾不斷升級,誰都說盡量幫考慮,但實際上誰也沒有心情考慮,這事隻能拖著。
許承秀那時正麵臨著從市政協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盡管她已經感覺到位置的好處是越來越多了,但她沒有理由不退,與她同齡的老幹部都退下來了,她從縣革委縣政府縣人大再到縣改市後的市委市政府市政協,不斷兜圈子幾乎成了中國之最,有人專為她編了一首順口溜:南屏老太婆,年年五十多。地委副書記桑甚找她談話,她借機向桑甚提條件,因為機關沒有什麼理想的位置,便要求讓兒子到魚粉廠當廠長。桑甚因為仕途順風順水,人雖長得瘦小,脾氣卻很大,從來得理不讓人,他母親死得早,有人私下評價他多爺生少娘教,但在許承秀麵前他卻很謙遜,他知道這老太婆曾跟他父親有過曖味關係,也知道這個老太婆不好纏,隻要能滿足就滿足她算了,也樂得做個人情。問魚粉廠現在有沒有廠長,許承秀說已接近離休年齡了。桑甚便找市委書記,市委書記感到為難。桑甚說:“既然原來的廠長準備離休,就讓敫仕隆去做吧,平調個人又不是什麼大事。”
許承秀正式離休那天,敫仕隆到魚粉廠上任。
敫仕隆開始並不想將晁婭婭從船廠帶到魚粉廠,已經玩了幾年,晁婭婭的黃金時光都給了他,心想見好就收吧。晁婭婭那些天總是沉默不語,她感覺到敫仕隆像是不喜歡她了。敫仕隆將要離開船廠時,她說:“如果你不喜歡我了,我們就此分手吧。”經晁婭婭這樣一問,敫仕隆心裏就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晁婭婭話是這樣說,但從她的眼神裏可以看出她對他的依戀,他也覺得目前尚沒有可以代替她的女孩子,先暫時留著,一旦有可以取代她的再讓她走也不遲,於是將她帶到了魚粉廠。敫仕隆一進入魚粉廠廠區就心花怒放。魚粉廠太美麗了,簡直是個花園!生產區一排排整齊的車間,車間與車間之間是綠油油的漂亮的草坪,草坪中間是一棵棵高高的大王椰;生活區是一幢幢五層樓房,樓房前後的盤架子樹長得跟房子一樣高;生活區前麵是一片寬闊的運動場,運動場周圍全是茂盛的白玉蘭樹;廠區內縱橫交錯全部是水泥石子路,涼亭隨處可見。而更讓敫仕隆意外和高興的是,廠裏有大把錢任他花,也有太多的機會讓他到全國各地遊覽。魚粉廠的客戶遍及全國,客戶們都希望能從魚粉廠賒銷產品,紛紛邀請敫仕隆去玩,雲南人說大理的女孩漂亮,請他去大理,哈爾濱人說哈爾濱姑娘有特色,請他去哈爾濱。開始他總讓晃婭婭跟著,慢慢覺得帶著婭婭不自由,就一個人獨來獨往整天在外麵跑,遊遍了全國名山大川,也采遍了全國各地各類人參果。浙江一家飼料公司,一天一個電話邀請他去玩。一個高挑的女孩陪他玩了幾天,在千島湖的鎖島上說要跟他永結同心,將一把鎖掛到鐵鏈上即把鑰匙扔進湖裏,仿佛真下了決心,當晚他喝醉後希裏糊塗就讓她擁到床上睡了。他覺得男人那種半推半就的狀態特別妙。漸入佳境時,她突然要他給廠裏打電話發貨。他問她要多少,她說要1000萬。他立即就打電話。供銷科說按規定發貨得先簽合同付定金。
“讓你發你就發!”敫仕隆揀來一句多少人聽得爛熟了的話補充道,“有事我負責。”此時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1000萬元的貨發出去後再也沒有消息。敫仕隆派工會主席韓誌仁去催貨款,飼料公司早已人去屋空,後來敫仕隆自己想想也覺得虧,一覺就睡掉1000萬。半年裏經敫仕隆打招呼賒出去5000多萬元的貨,最後收不回500萬。
戴鼎出任副市長後,接任市工業局(經委改名工業局)局長的左麟幾次到魚粉廠找敫仕隆,但幾次撲空。好不容易總算通上電話,敫仕隆正在趕往賓館餐廳的路上,他問左麟有什麼指示,左麟說想跟他談談工作。敫仕隆說:“工廠是廠長負責製下自負盈虧自主經營的企業,如果我這個廠長不行,你就讓市委免了我吧。”說完將電話掛了。
左麟找到戴鼎,向戴鼎彙報魚粉廠的情況,戴鼎到魚粉廠找敫仕隆,戴鼎又一次批評了他:“都說事不過三,幾個廠在你手上都變盈為虧,你不能再把別人的意見當耳邊風了。”敫仕隆當時倒是顯得誠懇,但戴鼎一走,他就將市長請到酒店去彙報,說左麟經常到工廠指手劃腳,他們當廠長的無所適從。第二天,市長親自找左麟談話,提醒左麟不要做婆婆,不要幹預企業的具體經營活動。不久左麟退下來成為調研員,副局長商成棟做了局長。
那時南屏市和全國一樣,房地產越炒越熱,地價房價扶搖直上。大家紛紛擠身房地產,不少人眨眼間汽車樓房應有盡有。史如雯那時是南屏經營房地產最活躍的人物,隻幾天之間地皮就一進一出,可謂財源滾滾。史如雯生意越做越大之後,業務就不斷擴展,發展到擁有建築隊、水泥廠、石膏礦、皮件公司、美容院等近10個企業,每年為南屏市提供上千萬的稅收,成為南屏市屈指可數的大款。於是,她收購了南屏一幢建好多年一直沒錢裝修的二十一層大樓,裝修後將原來的南疆酒店搬過來,更名為非南達大飯店。開始,敫仕隆對房地產並不動心,一方麵他不懂行,另一方麵他沒有時間,而且他根本不愁錢花。但再過一年,看到周圍的人都已經發達,他終於坐不住了。他用2800萬元流動資金從一位地皮商手上購進100畝土地——那是當年敫仕隆跟史如馨一起去玩的原始林地,上麵的百年老樹全部被砍掉了——很快轉手給另一位地皮商,淨賺500萬,這一買一賣沒有任何手續,雙方都不開發票,一手交錢一手交紅線圖。敫仕隆眨眨眼睛,覺得這錢不要白不要,500萬就進了他自己的腰包。此時地皮商們知道地已經炒到了極限,紛紛要拋,一位港商甚至不擇手段拉起皮條,一邊讓人找敫仕隆買,一邊讓人找敫仕隆賣,敫仕隆被500萬搞得頭腦還在發熱,便雙方談好價錢,以每畝38萬的價格買進,41萬出手,他想100畝地一進一出,又可以淨賺300萬。可是,他交完錢回頭找買主,已沒有蹤影,手機也停。敫仕隆知道上當了,但已經毫無辦法。他隻得跟會計說,他花3800萬買下的這塊地是用來建商品房出售的,讓會計做帳。會計老董是敫仕隆從船廠帶過來的,他含含糊糊說這帳不好做。敫仕隆很惱火,這一買一賣不就是一筆數嗎,有什麼難?但他不敢表露出來,他私自拿廠裏的錢做生意,賺了錢自己收,到頭來卻讓廠裏背包袱,老董肯定有想法。敫仕隆苦苦想了好幾天,然後將老董請到飯店吃飯,向他問計。敫仕隆看得出老董想從中得到一些好處,他說:“如果賺了錢,我們可以留些錢喝茶,但現在地賣不出沒有辦法。”老董眼睛一眨,說:“地是賣不出去,但廠裏還有錢,土地無價,說不定那是塊搖錢地呢!”敫仕隆知道不給他好處,這事就辦不了,說:“你具體去辦吧,隻要不留下什麼尾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