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永遠的哨兵
師長說“以後”
一耕沒爹沒娘是個孤兒,卻是個難纏的角兒。
紅軍一進村子,一耕就把師長纏住了。
一耕瘦瘦小小,個子沒竹帚高,還天生一隻腳有些瘸,卻跟師長胡攪蠻纏要入隊伍。師長待人和氣,什麼時候臉都掛著笑,這慫恿了一耕的那份纏勁。
“我想入隊伍!”他跟師長說。每回他都這麼說,他老說這一句。
師長說:“你還小。”
一耕不服氣:“我和旦福同年哩。”旦福是師長的勤務兵。
師長說:“入隊伍是要跑路的,一晚上走百裏,翻山越嶺……”
一耕說:“噢!你是說我的腳哇,我腳不礙事,隻是一隻腳短些。”
師長咧嘴笑了笑。
一耕說:“你看你笑,你不信嗎?那我走給你看。”
一耕真的就走起來,在祠堂對麵那道坡上,上來下去幾個來回,他一頭大汗站在師長眼前。
“你看,我沒瞎說吧。”他說。
“以後吧”。師長說。
從此一耕就常來老祠堂,因為師長說過“以後”。
他知道師長是不會瞎說的,他想那個“以後”能早些來。
不撤的哨
那一天,一耕又來纏師長了。師長正忙,敵人大兵壓境,已經到滸灣地界了,直逼蘇區門戶,師長心急火燎,滿屋子的人都心急火燎。
一耕不知道那一切,他依然纏著師長。“我要入隊伍!”他牽了師長的衣角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來胡攪蠻纏!”參謀臉拉著,要發火。師長擺擺手,師長沒讓參謀發火。師長笑著,師長也沒說“以後”。師長拍拍一耕肩膀,和顏悅色。“好吧!”師長從屋角摸出根梭鏢遞給一耕,“就算你是隊伍上的人了,你要好好放牛,一邊在峁上放哨,南峁那具崗交給你了。”
師長用一種婉轉巧妙的方法支走了一耕。師長沒辦法,那時太忙,師長急中生智那麼說說,師長想等忙過了這一陣再給一耕細細地說。
師長沒想到隊伍當天會開拔。快馬送來急令,刻不容緩。師長沒來得及向一耕收回那道“命令”。
一耕牽了牛,拎了梭鏢在南峁那地方站崗,一副盡職盡責的模樣。南峁就在路邊,人來人往,有人看見一耕了,跟他打招呼:“一耕!那邊有個蜂窠,我們熏了摘來炸蜂蛹吃……”
一耕說:“我站崗,你沒看到我正在站崗?”
“噢噢?”
“師長派的事!”一耕說。
“我是隊伍上的人了!”一耕說。
“噢噢!”
村人那麼“噢”著,村人想笑沒笑。
隊伍沒再回來。紅軍吃了敗仗,一個月後往西南方向撤走了,一走就是兩萬五千裏。後來,人們管那叫長征。
但一耕的哨一直沒撤,風霜雪雨,酷暑寒秋,他持一杆梭鏢樁子似的立在峁上。
村人跟他說:“哨該撤了,你別那麼瞎站著了。”
一耕說:“我沒接到師長命令,我沒接到紅軍命令。”
村人說:“誰知道?這年頭……”
一耕說:“什麼?”一耕的眼睛瞪得老大。
村人“唉”了一聲,村人長長歎了一口氣。那時蘇區已經淪陷,官方的報紙整日都少不了紅軍被“剿滅”的消息,分不出真假。
村人說:“你小心!”
村人說:“你最好是別這樣!”
一耕不聽,一耕很固執,一耕說:“我是隊伍上的人 ,我要執行命令。”
村人愕然,以為一耕癡了傻了,但一耕諸事從容,牧牛值哨,一絲不苟,不像癡傻的那種。
站崗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