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補記

齊副官隨隊伍到達新的駐地後,第二天就向師長黃伯祥告了假。他說:“舅,我腦殼痛,想事老迷糊。”黃伯祥說:“我說哩,想事你老想不清楚,你回吧,好好檢查一下。”

齊副官沒去作什麼檢查,他知道自己的迷糊。假滿後,他沒再回隊伍,他去了南京讀書,不再相信報上說的那些東西。他學的是水利。一年後,他媽來信說他舅黃伯祥死了,是叫手下打死的。齊瀾嘯沒覺得這事很意外,好像知道這事遲早會發生。十五年後他在內陸已是一個很優秀的專家,那時候舊政權搖搖欲墜,對這,他一樣沒覺得有什麼意外。有人勸他去台灣,他搖了搖頭。一年後,他參加了新政府的工作,從事的仍然是他的水利事業,很投入很認真。文革時期,有人翻出在粵軍的這段曆史把他關進了牢房。又十年,從牢裏出來的齊瀾嘯依然投身於水利,參加了葛洲壩電站的設計工作。20世紀80年代年代中期,他死於前往工地的一場意外車禍,時年八十有二。

天寶、北濟、錢臥龍三人都隨紅軍長征,漫漫重任,步步艱險,槍林彈雨,雪山草地……天寶和北濟到底走過來了,和大家一起到了陝北,但錢臥龍卻沒有那麼幸運,在經過草地的途中,陷於泥沼中沒頂而亡。二十年後被授予中將軍銜的劉年聰常常提到這個出身富家少爺的警衛員,劉將軍說我還有個兒子,死在長征途中的草地裏。每提起此事,劉將軍黯然神傷。

20世紀50年代,已是某部年輕師長的吳天寶回到了老家,他奉命尋找烈士遺屬和做收集整理烈士名錄的工作。他們把烈士遺骨從各地收集遷至烈士陵園安葬。天寶來到盤龍山,找到那塊石頭,從那兒掘出張有果的遺骨。有人對張有果的身份提出質疑,說起他做過土匪的往事。“他可是沒正式入我們隊伍的呀。”那人說。天寶說:“在隊伍裏待過就是隊伍裏的人,再說他是怎麼死的我最清楚。”他堅持把張有果葬在烈士陵園,並給他挑了個好地方。他在張有果的墳前上了香,擺放了花圈,喊了一聲:“叔!”他說:“我會回來陪你的。”

天寶沒有回來,他一直待在部隊裏,直到20世紀60年代被派往酒泉戈壁灘從事國防工業的重要工作。因工作性質特殊緣故,他一直沒有離開大西北某地,直到80年代末才回到家鄉。他和彭北濟見了一麵,喝過一回酒,說等他把一切都安置好了,也要把家搬回來,落葉歸根哪!他感歎。可他沒能如願,次年他因心髒病突發亡故。

真正一直陪著張有果的是彭北濟。

20世紀50年代中期,從朝鮮戰場回國,北濟本來可以安排在東北做領導工作。他跟組織說,我能不能提個要求。組織說,你是功臣,這不過分,你說吧。他說,如果依他的願望,他想回家務農,他說小時候他幹農活就是一把好手,他說我還是回老家吧。就這樣彭北濟解甲歸田,省報的記者專門為此事寫了一篇文章:《不吃革命老本,將軍解甲歸田》。北濟為此事找到報社。他說這話大了,我不是將軍。人家笑著說,隻是革命功臣的一種泛指,你是老紅軍嘛。他說那也得實事求是。

北濟一直在那個小山村務農。身心俱靜,與世無爭。至今仍活在人世。他是當年那群夥伴中最長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