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聞識真味

相聞識真味,生命的氣息飄飄蕩蕩走過歲月的長廊,我們每個人都忘不了記憶深處的這份溫暖和熟悉,這是觀感通達、心緒靈動觸發的印記。

我們總是抹不去我們所看到的有感應的畫麵,總是退不掉所聽聞的撼動的話語,也總是品得清滋味中的百感,也更是揮不散那縷縷入心入肺的氣息。聞香可以識人,聞味可以道情趣,嗅覺搖搖擺擺無可抗拒地走進我們的生活,隨著時日一天一天的積累,也沉澱了對生活的記憶,一份情感就寄放或牽掛在味道裏,竟是歲月之手剪不斷理還亂的。

我們常常會在老火靚湯似曾相識的氣味裏重溯從前,很久以前的那個從前,母親的或是嬤嬤所煲的那鍋好湯,那種嘬著嘴吹著熱氣不忍也不舍的那種滿足。

我們常常會在街邊小吃店飄來的拉腸或者麵包店西餅屋的香氣裏,回想起一個舊時的場景,一段模糊的底片,很揪心也很難忘的一種碰撞,一點點的口腹之樂,就烙印下一種溫馨,以至於我們不停地在日後的歲月裏返尋味,在滋味裏不停地去印證先前的記憶或者感覺。

我們時不時就會在匆忙中停下來,光顧一下涼茶鋪的苦味,打理一下褥熱潮濕的氣候所帶來的腸胃的麻煩,去去濕,散散火,閉著氣悶著頭一口氣灌下一碗涼茶,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的時候,回味有甘,頗有點神清氣爽了,仿佛中我們或會想起小時候睇醫生吃中藥的情景,從被大人哄著嚇著也不肯喝苦藥的年少,時光荏苒早把人生參透出苦盡甘來了,不再拒絕苦澀,多少也有了些經曆的鋪墊,我們反倒會在這種涼茶的甘澀裏會心一笑了。

我們常常會在甜品店或是零食店的誘惑中,回想起家中小時候的石磨磨出的芝麻糊,隔鄰的一碗糖粥,或是街坊那包從鄉下帶回來的柿餅或者薑糖,溫情是在互相往來中勾起手指拉動起來的。

我們常常會在偶爾聞到的一種氣息裏,觸動了或已塵封的一個情結,旅館裏那股陽光味的被褥,服裝裏那種遙遠的樟腦氣,木頭的好聞的味道,大大小小的感覺,會把我們匆忙的歲月難得留下的一段一段的珍貴接續起來,像一條項鏈一般地重新戴上,再度簇擁著我們不甚有趣的奔忙勞作。

走進舊時的街巷子裏,就是走進氣味的倉庫裏,它讓我們一一指認出年少。

走進氣味的故事裏,就是走回了記憶的深處,我們記憶的檔案裏,會把我們引回從前,曾經品嚐過的百味,曾是那麼清晰的曆曆如昨。

街巷豎了起來,高樓大廈把街坊鄰裏的關係拉遠了,而陌生近鄰的飯菜飄香、湯藥滾沸,那種種味道,無拘無束無計無較,依然是快樂的友好大使,輕盈輕巧地出入各家各戶的門扇窗口,憑著氣味就可以有趣地揣想鄰人飯桌上的光景,或者猜想得出隔壁日子的趣好。

聞香識味,聞味追思,鬧市行走,再喧囂,也許與己無關,而那一縷氣息、那一息味道,卻是和自己的情思相偎相擁的。嗅覺,成了我們探知自己的一種拐杖,能輕易讓我們走回從前,也無可抗拒地就引我們走出很遠。

認同與高貴

在那些國際影展的重量級的全球大展上,總是女明星爭妍鬥麗的秀場,其包裝多是以露為看點的,如何搶眼球確實還有講究,是露得巧妙、得體、標新立異還是不管不顧,各人用心用意的比拚罷了。每當這時候,年輕一些的態度多半認為可以飽飽眼福,是否性感骨感,是魔鬼般的天造地設,還是不知所謂的藏巧露拙,都不妨肆無忌憚評彈一番。而用上了年紀的觀眾的看法,對那些穿得若隱若現的女星,一句直白的評語,就是一堆肉在欲遮還露中,天知道這是哪門派的審美。

就如同那些時裝秀,世界級頂尖名牌的,大多走的亦是炫耀的路子,大多跟實用是無多大關係的,在這些大師的境界裏,時尚是用來張揚和誇張的,在某種極致中,去催生他們所賞識的所認同的審美,自然有異於常態的標準,時常讓人匪夷所思。

就像名滿全球的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數年前一幫人不惜重金專門前往,滿心期待要見識見識。在那些超量級的名畫麵前,我們這些好歹混完個碩士博士的人亦不由得麵麵相覷,究竟怎麼一回事,深怕自己不識時務藏乖露醜。那些塗塗抹抹的色彩,那些點點圈圈線條,怎麼說是經營了數年甚至是數十年的經典之作?正在我們困窘和無法解脫的關口,德高望重的張老一針見血:這些現代派的藝術巨作,就是——虧他想得出!我們一齊嘩然,一齊噴笑,一齊卸下包袱。擁出門去,寧願拿著相機瞄準那廣場上席地而坐寫生的法國美女。

事實正是如此,認同與賞識,這是兩個多麼有分量的詞,沒有這個前提,極易導致即使是久居蘭榭之室亦不聞其香,反過來亦然,所謂爛豬頭碰上個蒙鼻菩薩。是晚G4的陳SIR秉心直言,話題直指有關創建廣州具有高貴品質的城市精神。如此說來,現時廣州繼往開來不斷發展的城市精神,是否不夠高貴?廣州的寬容、包容,廣州的務實、低調,廣州的熱血衷腸,等等,這裏果真沒有高貴與品位。

如同食在廣州的大行其道,如同食在廣州的坦然與隨和,並非俗不可耐難登大雅之堂,而是一種不矯飾造作、不故作姿態的本性袒露。食的心境於俯仰中大有乾坤,其隨遇而安、安身立命、麵對與感恩,等等,內中是否也包孕著哲學的生存理念,是否有著高貴的天人合一的理想。

尤其對於文化與風俗,如果沒有認同的前提,沒有賞識的心態,何來添磚加瓦的建設與發展,又何以把生存安棲的此處當做吾鄉,又何以有家園的歸宿感。尤其在日趨移民化的城市,對於廣州的感悟,對於廣州的認同,不能僅局限於這裏能謀生、生存、發達,而是文化的浸潤、生存的氛圍。

文化是需要眾誌成城去養育、去嗬護、去建設、去推陳出新加以發展的,前提是真誠的理解、寬容的認同、理性的賞識,然後才是破舊立新。廣州不是沒有高貴格調的城市精神,而是亟待加以擦亮、加以認識、加以理解、加以完善和創新。

確實,生活中不是沒有美,而是沒有發現。這麼一個居之怡然、坦然、淡然且隨意放鬆的廣州,其有品位的生存內涵,可說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隻不過是盡在不言中罷了。閑適與放達

又到了三十年的回眸遠眺,現時的廣州一路走來,又或者是一路走回去,此時的張望與彼時的打探,確實讓人百感交雜,甚至是喜憂交替。

展覽、圖片、書籍、報道,以及揮之不去的記憶,都在爭相述說著對比和感觸。

先前的廣州,放鬆的、散淡的,有點蒼白單調,有點偏於一隅的冷清,卻是怡然自得的,一年兩季的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把海外風刮進去,又向著內地輻射開去,雖說清蒼寡淡,畢竟還開著一扇南風窗。

現時的廣州,忙亂、擁擠、急迫,有很多的機會,有很多的可能,充滿了勃勃生機,吸引了很多的才俊,吸引了很多人大雁南飛。創業、發達、謀生、過日,像四季如常的植物一樣,在這片溫潤的氣候宜人的熱土上,紮下根來。廣州的活絡不僅在於綠樹常青花開不敗,還在於百麵來風通行無阻。

廣州在不斷擴張的時候,也在不斷地新變,似乎有點越來越言說不清,越來越有點麵目模糊了。舊貌與新顏的交替掩映中,有什麼是耳熟能詳的?有什麼是似曾相識的嗎?

說的還是這座城市的習性與神韻,在先前與現時之間,說的是那些稱之為氣脈貫通的,說的是那些可以視作一以貫之根性傳承的。在紛亂的表象背後,在你追我趕的忙碌背後,肯定有什麼是無法忘卻,胎記一般的烙印。

它應該是血性根脈的最終認同,亦是情懷習性的最好注釋。用散淡自如來形容,似乎不如閑適隨和一說更為入骨。雖說不能完全十足地概括現時當下的狀況,但是秉承的神韻根性還是有跡可尋的。這就是關於如何對廣州品性的素描和速寫、勾勒與再現。

閑適隨和,為人做事,皆可俯仰周旋。情懷的習性,坐實到衣食住行的營生中,無非關乎一日三餐、上班下班。這讓我聯想到本地人做事的有條不紊、務實低調,更讓我聯想到早茶的一盅兩件,消夜的白粥炒粉,清淡,但出彩,低調,但實在。

閑適隨和,上可以提升為一種境界,下可以潛行為一種品位。說遠點,任何藝術的創造都是經由閑適抵達的,寧靜與放鬆才能致遠,才能接通天地間的悟道,領略到創造的真諦。

說近點,閑適就是雨中的一杯茶,路燈下的一盤棋,雜居的大廳裏張家李家圍攏的一部九寸黑白電視,閑適就是我家的年宵備你一份,你家的糖水留我一碗。誰也不在意日子的前頭是否有大把的前途,家門外是否有大把的機會,等著人去拚殺去爭奪去奮不顧身。

閑適裏從來沒有那麼一條所謂的準則,為官為宦是人生唯一的激勵機製,發財致富是成功的唯一標誌。閑適是做補鞋佬收買佬一樣怡然,賣水果賣早點一樣放鬆。

我刻意深究了“閑適”這兩個字,我甚至不無酸腐地想從中歸納出一些本地人的品貌、一些所謂的哲學精神、一些附會的本分思想。沒有放鬆,沒有俯仰皆適的怡然,又何來的樂天知命、達觀隨行。

遙想李白詩仙的散發弄扁舟之前,都是莫使酒樽空對月的。而王維詩佛的空山新雨後,必定是天氣晚來秋。時令變著,心態亦冷暖自知地變著。所謂調適,所謂自在,人生的深意恐怕就在這裏了。

閑適便是這樣的一種坐看雲舒雲卷,散淡的裏麵,不乏優雅和從容,也不乏通透和了悟,這和趿著拖鞋穿著休閑的神貌雖不同,質地氣韻卻是一致的。

閑適包含著放達與灑脫,拿得起就是擔當,放得下就是自在。宿命與運氣麵前,每個人參與的博弈並不都是中彩,這時候,淡然處之就顯得多麼的舉重若輕。至此,才有希望進入寵辱不驚的境界,也才能抵達無為其實無不為的歸途。

呼前喚後,與偏居一隅,無非是人生的兩極,風光熱鬧或者平淡沉寂,說到底,也還是人生的這一頭到那一頭,走過來與走過去,都是一個過程,也終有到點的時候。不同的人,不同的命運,在各個路口等著。

如是,有什麼好猴急的,有什麼好慌不擇路的。卻原來閑適與放達之間,早就是路橋飛架心有靈犀的,結果無非就是各自的營生好自為之,就是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