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程雲錦無法安睡，於是起身披衣來到庭院，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遙遠冰涼的感覺，不像是漠北的月亮，那麼大那麼圓，仿佛觸手可及。
漠北，她跟慕遠湛曾經並肩戰鬥過的地方，以前每次想起來，都會感覺到甜蜜，可是現在再也沒有那種感覺了，她心已死，自然不會再知甜蜜或者痛苦。
“夫人，您在想什麼？”夕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旁邊。
夕月被允許住在上林苑，方便她學習程雲錦的一言一行。
程雲錦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問道：“做程雲錦，你覺得開心嗎？”夕月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如此平靜的問出這個問題，看她的表情，好像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並不是嘲弄她。
“我原本窮困，生活潦倒，可是現在身份顯赫，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怎麼會不開心？”夕月也說的認真。
程雲錦苦笑一聲，她的替身活的開心，而她程雲錦本人，現在卻活的很痛苦，豈不是諷刺。
“王妃，您想不想離開這裏？”夕月突然問道。
“離開？哼，如果我可以離開，又何必在這裏承受這樣的折磨。”程雲錦說道。
夕月靠近她，在她耳邊悄聲說道：“我可以幫助王妃離開這裏，並且會走的無聲無息，不會讓王爺產生懷疑。”程雲錦不禁冷笑了一下：“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無利不起早，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夕月的眼裏閃過一絲貪婪：“我想要永遠做王妃，永遠取代你，可是隻要你在這湛王府一天，我就有可能隨時被趕走，所以我這也並不僅僅是幫你，也在幫我自己。”程雲錦深深的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如此相似的女人，如果想要離開這裏，或許夕月真的是唯一的出路了。
慕遠湛一連十多天沒有在踏進上林苑一步，他的眼前總是浮現出那天程雲錦決絕的樣子，耳邊總是不時想起，她撕心裂肺般喊出的那句：“你我從此恩斷義絕！”明明是她做錯，明明是她背叛了他，為什麼她還會如此理直氣壯，慕遠湛想不透，更加的煩躁，於是不再踏入上林苑。
本以為以程雲錦剛烈的性格，被迫打掉了孩子，她肯定會大鬧一場，可是從那天之後，整個上林苑寂靜如水，這也讓慕遠湛有些意外。
這一天夜裏，慕遠湛終於再一次踏進上林苑，程雲錦已經沐浴更衣，準備就寢了，擁著一床薄被，靠在床頭隨意的翻著一本書。
看到慕遠湛走了進來，她輕輕的把書放下，無聲的看著他。
慕遠湛眉頭微皺，她雖然看著他，可是眼神中空洞無物，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是一個木偶一樣。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那雙大眼睛裏有太多的東西，溫柔、癡情、惱怒、委屈……現在都沒有了。
不僅僅是眼神，她的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瘦弱了很多，臉色蒼白，好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蕭瑟又脆弱，再也沒有了往日程將軍的風采。
程雲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翻身下床，給他行禮之後問道：“不知王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溫婉的言語裏，帶著冷漠和疏離。
慕遠湛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淡淡的說道：“我今天新得了一個藥膏，對傷口愈合十分有利，你拿去用吧。”“多謝王爺關懷。”程雲錦再次行禮，這樣的溫順平靜的程雲錦，應該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樣子，就是要她乖乖聽他的話。
可是現在她變成這樣了，他的心裏反而更加生氣，帶著一股惱意，從懷中拿出一盒藥膏遞給她。
程雲錦用左手接了過去，她的右胳膊一直垂在身側，沒有抬起來過。
“你的胳膊怎麼樣了？”慕遠湛盯著她問道。
“骨頭已經複原，日後隻要不提重物，應該無礙，隻是再也不能用劍了。”她低斂著眉目輕聲說道，語調平靜，仿佛一點都不在意。
慕遠湛心頭猛然跳了一下，再也不能用劍了？程雲錦的一柄流雲長劍，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她劍術高超，每次揮劍都像是一場表演，驚雲流水，宛若遊龍。
可她以後竟然再也不能用劍了，因為她胳膊上的骨頭被他打斷了。
慕遠湛伸出手，想要碰觸一下她的胳膊，還沒有靠近，程雲錦就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帶著警惕和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