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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的一天,美國西海岸明豔的暖冬。我按響黃宅的門鈴(8個月前,我離開這裏回國長住,在往機場的路上,下了車,也這樣按過門鈴,向黃運基先生夫婦辭行)。黃先生在書房裏和我對坐,侃侃而談。我欣喜地發現,和上次相比,他的健康狀況大大好轉。從前形銷骨立,精神恍惚,如今體重增加,氣色大大轉好,滿臉自信的笑容。分別的這些日子,對我而言,平淡無奇,但對於這位因腎功能衰竭而不得不每星期去做三次血液透析的老人來說,卻是了不起的突破——他完成了《異鄉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巨浪》。“夙願已了,心中最後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他對我說,笑容如此燦爛。我卻暗裏差點流了淚,這意味著他曾經曆艱苦卓絕的搏鬥。20多萬字的稿子,他是這樣完成的:上醫院做過血液透析的次日,精神較好,他早晨5點起來,抓緊時間碼字,直到體力不支才離開電腦,臥床休息。後期由於感冒引起哮喘,他上透析機時,旁邊還準備了輸氧設備。羸弱的軀體,支撐著凝神運思的腦袋,幸虧這部小說已醞釀多年,成竹在胸,寫來相當順利。“先要感謝花城出版社的社長詹秀敏,今年初她來電拜年,我談起,早已列入生涯規劃的最後一部著作沒完成,是此生的最後牽掛。她無比熱情地鼓勵我:‘你趕緊寫,我來出版。’看,我做到了!”我可以想見作者在審閱完全本書稿,輸入電子郵件,按下“傳送鍵”時的心情:浮一大白般的舒暢、輕鬆,還有得意。我是最先閱讀的幸運兒之一。

黃運基先生是美國華文作家群體的領軍者之一,他的人生罕見的壯闊而跌宕,橫跨兩個國度、兩種製度、兩種語境,肇端底層勞工的曆練,繼而是報人生涯,歸結於文學創作,旁及翻譯,生活積累罕見的豐富而深沉。在寫作素材的沉澱與提煉上,他的功力罕見的高超。這部新著,和先前完成的《奔流》與《狂潮》,構成了從被囚於天使島移民拘留所起步的近百年北美華人的命運長卷,它是當代海外中國人曆史不可或缺的感性參照,是華僑華人文學史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