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胡小慧不顧丈夫曾大衛的強烈反對，堅決以《金門僑報》記者身份前往底特律調查程覺仁命案。這宗命案，對胡小慧產生了難以磨滅的震撼。首次在英文日報上讀到這個報道時，她哭了。當時連她都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情緒使自己控製不住：震驚？痛心？憤怒？同情被殺者是華人？還是凶嫌是種族主義分子？
程覺仁是一名工程師，才20多歲，在密歇根州海蘭公園一家酒吧內被素不相識的兩名汽車工人手持棒球棍活活打倒，他的頭部被擊破，腦漿溢流，慘不忍睹，被送進醫院四天後死去。兩名父子凶手是底特律市一家汽車廠的失業工人，像許多其他失業的汽車工人一樣，他們對日本的汽車工業占領了美國汽車市場的半壁江山，導致他們紛紛失業心懷怨恨。程覺仁被襲擊時，兩名凶手均不停地狠罵“日本佬”(Jap)，語調極富種族歧視及仇恨意味。
胡小慧的第一個采訪對象是程覺仁的母親。這位仍然沉浸在痛苦的汪洋中、無法擺脫噩夢的婦人對胡小慧哭訴：“覺仁是個聰明伶俐、心地善良的孩子。他的父親早死，我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他撫養成人，培養他到大學畢業。他被害的那一天，離他的婚禮不到兩星期……”連續幾天，胡小慧和程覺仁母親進行了情緒激動的談話，令她深受感動。這個從中國移民到美國的極普通的農村婦女，無盡的母愛驅使她挺身而出，參加了“亞裔為程覺仁伸張正義委員會”，為被害的兒子申冤而進行不屈不撓的抗爭。她以極度沉痛的心情對胡小慧說：“我決心要向全美國的人民訴說我失去愛子的痛楚，控訴美國法律之不公。”胡小慧在發回《金門僑報》的一篇報道中寫道：“程覺仁的母親是個女中豪傑，是堅決反對種族仇恨犯罪的勇士，是伸張正義的象征。她團結了一切可以團結的人，不分種族，不分性別，包括保守人士、老一輩移民、專業人士以及年輕的進步分子和社區活躍分子，聯合起來共同推動全美國亞裔社區，為了正義和權利，進行不懈的抗爭。這一運動，必將在美國的亞裔社區與非裔、拉丁裔社區、同性戀者以及勞工界之間建立起一座橋梁，彙成一股聲勢浩大的力量。程覺仁母親對美國法院進行的勇敢無懼的抗爭行動，毫無疑問，將對美國的政治態勢產生影響。”
胡小慧還走訪了“亞裔為程覺仁伸張正義委員會”一些成員。在離開底特律的前一天拜訪了占美和夏蓮夫婦倆。他們熱情地接待她。夏蓮給小慧一個熱情的擁抱，說：“NJ早來過電話了，這幾天我們在等著你光臨。”夏蓮領著小慧坐下來後，小慧把念祖托她帶給占美的兩盒茶葉交給夏蓮。占美從廚房捧了三杯果汁出來，三人一邊喝一邊談。占美告訴小慧：“彩虹互聯網對程覺仁被害案非常關注，許多成員都主動參加了‘亞裔為程覺仁伸張正義委員會’的活動。”占美呷一口果汁，繼續說：“彩虹互聯網正在發起推動傑克遜角逐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活動，這是我們未來一年的重點任務。”小慧聽了，興奮地對占美說：“那麼，未來一年，彩虹互聯網在全國各地都將展開為傑克遜爭取總統候選人提名的助選活動了？”
“對！”占美說，“你是彩虹互聯網舊金山分部的主任，你返回舊金山後就要策劃這項工作。”
“小慧，NJ有沒有說過他來底特律？”夏蓮問。
“不清楚，”小慧說，“他忙得很，報社雖然有一大批誌願者，人才濟濟，但真正能作決策的隻有NJ一人，他很難離開報社的。”
占美一再向小慧強調這次推舉傑克遜角逐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的任務非常艱巨。他說：“1972年麥戈文競選總統候選人提名時，傑克遜當年在會堂上爭坐一張椅子也異常艱難，現在他在預選中卻擊敗了麥戈文；連政壇老手、加州參議員克蘭斯頓也敗在他的手下；霍林斯任南卡羅來納州州長時，傑克遜連使用州政府的廁所的權利也沒有，這次在預選中霍林斯也不是傑克遜的對手。但是，一個黑人競選總統候選人提名，其政治意義非同小可，到最後能不能勝出，關鍵是他有沒有能力衝破黨機器的重重關卡，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從底特律返回舊金山後，胡小慧作了三項重大決定：一是她必須努力化解她與丈夫曾大衛的矛盾，二是她要組織本地“亞裔為程覺仁伸張正義委員會”，三是策劃推動傑克遜角逐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
胡小慧選擇丈夫生日那天在家做一頓豐盛溫馨的晚餐為他慶祝。她希望趁這個機會化解她和丈夫之間的矛盾。她很早就到盛惠超級市場采購預先準備好的菜單中的物品：牛油蒜蓉奶油烤三文魚，薑蔥炒雞腿片，蒜蓉炒芥藍，鹹魚頭豆腐湯。這幾道菜都是她從她媽媽那裏學會的，也是她丈夫最喜愛的，但她很久沒有下廚做了。她還買了一打黃玫瑰，便匆匆趕回家，把玫瑰放進一個花瓶裏，先把餐桌布置好，然後到廚房先做鹹魚頭豆腐湯，因為這個湯需要好幾個小時才能熬出味道來。牛油蒜蓉奶油烤三文魚隻要放進烤爐裏，調好烘烤時間就成。其他兩道菜進餐前10分鍾開始做也不晚。胡小慧忙了一個下午，一切準備妥當後，看看手表，才六點半鍾，丈夫要到8時才從醫療中心回家，還有一個多小時，她給念祖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她已經把《誰殺害程覺仁？》的中英文長篇專稿寫好，立即電郵給他。